终章 佛会杀人吗?(第10/10页)

──既然拿回来了,我就用这把鎌刀来砍树──

──这次真的要和大家说再见了──

──再见了──

“真备!”

在我大叫之前,他已经冲了出去。我和凛立刻跟在他身后,两名刑警也追了过来。我们跑在通往瑞祥房的羊肠山路上,拚命地跑着。终于穿过高高的建仁寺围篱之间的后门,每个人都大声呼唤着唐间木老爹的名字,接着冲进了工房。这时,我们听到了一声充满哀伤的悲鸣。

“是衣婆婶!”

我们沿着宿房的墙壁跑了过去。衣婆婶站在外廊旁,双手掩面,跪在地上。她浑身发抖,放声痛哭着。唐间木老爹死在她面前。他仰躺在地上,倒在一片血泊中,竹扫帚就枕在他的脑袋下,永远都无法动弹。他的表情很安详,右手紧握着鎌刀,那锐利的刀刃宛如巨大的爪子,割开了他的喉咙。放在胸前的左手上,紧紧抓着去年摩耶送给他的小佛牌。

腊月即将结束的平安夜,真备找我去他的事务所。

“好久不见──哇,这是什么?”

一打开门,我就被室内的情景吓到了。灯饰闪个不停,音响播放着圣诞歌曲。天花板上吊着麋鹿、天使和圣诞老人。当然,都是用厚纸板剪裁后着色的假道具,而且,还有一棵巨大的圣诞树,不,有两棵。

“道尾,你来看看,我好不容易牙一咬,买了一棵圣诞树,没想到北见拿来一棵更大的。”

“因为我阿姨说要送我嘛。”

“道尾,外面很冷,赶快进来吧。北见,火鸡差不多快烤好了吧。”

“好,我去看看。”

凛戴着象是自己动手做的三角帽,急急忙忙跑去厨房。我一脸茫然地脱下大衣,坐在沙发上。

“你们每年都这么热闹吗?”

“怎么可能?今年是第一次。”

“为什么──?”

说到一半,我立刻住了口。我似乎能够体会。

一定是基于两个理由。首先,我这次麻烦他的事和幽灵或是灵魂毫无关系。因为真备开设这个“真备灵异现象探求所”,是为了寻找和亡妻再见一面的方法。如今,案情已经明朗,谜底已经揭晓,他虽然嘴上没说,态度也没有异常,但内心一定很复杂,却不想让我察觉。他这个人很容易小题大作,我的这种想象应该八九不离十。

还有一件事。他们两个也和我一样,至今仍然无法摆脱那个事件的沉重压力,所以试图藉由圣诞节好好热闹一下,营造开朗的气氛。前不久,我们的生活都充满了佛像、佛像、佛像,所以希望藉由庆祝西洋的神明,努力调适自己的心情。

然而,我的心情反而更加沉重了。因为,我今天来这里,正是想要讨论佛像的事。

“好烫,老师,火鸡已经好了。道尾先生,你怎么了?为什么愁眉苦脸的?”

“嗯,呃……”

犹豫片刻后,我还是开了口。

“真备──不好意思,这些话可能会影响你的心情,但我还是想请教你一件事。”

“嗯?什么事?”

“我在想,二十年前,那尊千手观音为什么会遭到退货的事……”

顿时,室内的圣诞歌声好像突然停了下来──当然只是错觉而已。

“喔,你是说千手观音。”

真备撇了撇嘴,挑起眉毛,好像在说,真是受不了你。

“那我就解释给你听。其实,我也是回到事务所后,才突然想到的──答案就是这个。”

说着,他拿起一旁的垃圾桶给我看。

“那天之后一直很忙,所以还来不及清理。你看,里面是不是有你熟悉的东西?”

“什么东西──喔,你是说胸毛吗?”

上次我来这里时,真备贴在我胸前的双面胶还在垃圾桶里。

“没错,就是胸毛。印度教三大神之一的毗湿努胸前长得这个卍形的符号──上次,我曾经向你解释过吧。在千手观音的持物中,有一个外形是卍,名为宝印的东西。”

“对,你之前说过。”

“二十年前,那个来自美国的老人家在观光途中突然来到瑞祥房,买了一尊佛像。在精挑细选后,他从简介中订购了外形最豪华的千手观音──对不对?”

“对,当时是这么听说的。”

“当时,他并不知道千手观音的持物中有卍图案的东西。等收到货品后,才发现到,所以才慌忙退货。”

“为什么有卍就要退货?”

“那个老人叫什么名字?”

“呃,我记得好像是──某某.福克斯。唐间木先生还说,应该是狐狸和观音不合。”

“福克斯是犹太人特有的名字。那位老人应该也是犹太人。”

“为什么犹太人要退货──”

说到一半,我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钩十字!”

“应该就是这么一回事。那个老人一看到宝印,就联想到可恨的纳粹徽章。”

“可是老师,那个外国人只为了这个原因,就把昂贵的佛像退货吗?”

“完全有这个可能。虽然千手观音在欧美的美术价值受到相当的肯定,但因为有卍的关系,就连美术家也敬而远之。不光是犹太人,欧美人对钩十字的痛恨比日本人想象中更强。”

“是喔,欧美人果然比较敏感。”

“如果贴在胸口,绝对会挨骂吧。”

“北见,我那次并不是在玩──对了,道尾,还有其他问题吗?”

我摇了摇头。所有的疑问都找到答案了。

“对了,说到胸毛,我想起来了。”

真备用力拍了一下手,走回工作室。

“我是要用双面胶修数位相机的套子,我们三个人难得聚在一起,来拍一张纪念照吧。”

“我不用了。”

“别这么说嘛,道尾先生,一起来照嘛。来,戴上这个,老师也要戴。”

“北见,你做了三顶帽子吗?”

“这叫有备无患。”

“真备,我可以和你换吗?”

“不要──要照囉。”

我请凛把当时用定时自拍功能所拍出来的照片洗出来后带回家。我想了很久,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最后考虑到随意乱放日后可能会找不到,就放在工作桌子上。

过年的时候,我独自吃着橘子,拿起照片。

我想可能会拍到内心难以忘怀的那个人的脸,于是张大眼睛寻找着──

果然还是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