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一个电话(第5/6页)

我至今记得我妈说那话时的表情。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养过宠物。我知道再长寿的宠物寿命也不会很长,想与其等到失去后痛彻心扉,倒不如从不曾拥有。现在,假如我觉得寂寞,便会去做木雕或听听收音机,不依赖任何人。现在,甚至我也觉得猫尸很恶心,因此很乐意帮助邻居们把它们变成灰烬。

所以,当那个女人失魂落魄地走进县警察局的大办公室时,我心里什么感觉也没有。我知道她就是谷平的认猫启事在电视台发布后,找上门来的人。谷平刚刚带她去看了那具猫尸。

“陈女士,那是你的猫吗?”谷平客气地问道。

那个女人痛苦地点点头。

“是小虎。”

“请问你是怎么认出来的?”谷平问道。

“我家小虎额头上的纹路很像一个‘王’字,所以才给它取了这个名字。”她抽泣了起来,谷平把纸巾盒递给了她,“我真没想到,它会死得这么惨……”她用纸巾捂住嘴,摇了摇头,泪如雨下。

办公室里的气氛很压抑,过了好久,陈女士才停止哭泣。

“对不起,我想问,小虎是怎么死的?”她终于开口问道。

“它是被谋杀的。”谷平一本正经地答道。他的话顿时改变了办公章的气氛,差点没让我笑出来。我看身边的几个警察,神情也都跟我差不多。我相信,在县警察局的这间办公室里,如此正儿八经地谈论一只猫的死,一定也是第一次。

“谋杀?”陈女士显出困惑又警觉的表情。

“它是被人毒死的。”

“毒死?”陈女士已经忘记哭泣了,困惑地望着谷平,“毒死?为什么?你怎么知道?”

“我解剖了它的尸体,检验了它的内脏器官,分析了它的血样和毛发。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它是被一种名叫氟乙酰胺的强力杀虫剂毒死的。它的胃里有少量猪肉和糯米,凶手可能是将杀虫剂跟肉馅的糯米团混在一起给它吃的。”

陈女士更加困惑了。是啊,她肯定没想到,有人会如此认真地对待一只猫的死。

“氟、氟什么……还有糯米团?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毒死我的小虎?”她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

“我们警方也想知道为什么。所以才会在电视里发布信息寻找它的主人,”谷平真诚地说,“只要你愿意协助我们,我相信很快就能找到谋杀小虎的凶手。”

陈女士半张着嘴望着谷平。我相信任谁听了他的话,都会是这副表情的。因为就算是再爱宠物,主人也该明白,死去的毕竟只是只宠物而已,哪有像警方这般为了破解“谋杀宠物”的谜团,不仅专门研究它的死因,还特意在电视上发布信息的?

陈女士不安地在位子上扭动了一下身体,问道:“我家小虎是不是惹上了什么事?”

谷平笑着点了点头。

“我们现在怀疑它跟一宗失踪案有关。”

“原来是这样。”陈女士恍然大悟。

这时,一个警察从外面走了进来,把身份证还给了陈女士。

“已经复印了,请收好。”那个警察说。

陈女士把身份证放入包内。

我朝谷平看了一眼,我们两个会心一笑。

其实,所谓的“认尸规定,必须留下身份证复印件”只是个幌子而已。实际上,陈女士一踏进县警察局的门,就进入了警方设定的圈套。他们不仅复印了她的身份证,扫描了她的照片,还留下了她的指纹。现在,在另一个房间,有人正在检索陈女士的家庭档案资料,而在从木锡镇开往县里的汽车上,坐着木锡镇旅馆的管事小吴媳妇、对面钩针店的女儿,以及曾经住在“陆小姐”隔壁的林小姐。她们的到来无非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确认眼前的这个女人,是不是那位神秘的寻猫女人“陆小姐”。

等陈女士的情绪慢慢恢复后,谷平说道:“陈女士,能跟我谈谈你的小虎吗?”

“你想听什么呢?”陈女士神情忧郁地问道。

“什么都可以。比如,它几岁了,有什么特点,还有,它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陈女士感激地看了谷平一眼。

“从没人愿意听我说这些,我家里人都嫌我烦,”她轻声说,目光缓缓洒向窗外,“小虎是两年前来的,来的时候还只是只猫仔,大概四个月大吧。猫妈妈一窝生了五个,主人没能力养它们,只能把它们送人。我一直喜欢猫,所以就去要了一只。”

她停顿了好久才说下去。

“小虎的特点很多。它很聪明,很会察言观色。如果你不喜欢它,或要惩罚它了,它立刻就会从你脸上看出来,然后,它就会想办法逃走。谁对它好,谁对它坏,它一看就知道了。要说它有什么缺点吧,就是心太野,特别喜欢往外跑。起初我不让它出去,后来看它好几次都能自己回来,也就不管了。我想,把它闷在家里,它一定也觉得怪没意思的……所以现在想想,这次它跑丢,我也有责任。我没管好它。”她懊悔地叹息。

我听到办公室外面传来一阵说话声,便朝门口望去。这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小吴媳妇、林小姐和钩针店的那个同学相继走了进来。她们个个情绪激动,神情诡秘。一个警察把她们带到附近的一张桌前,让她们坐下,她们不安地朝陈女士的方向望。她们这是在认人吗?

钩针店强壮的女儿很快发现了我,朝我挤挤眼。这个表情让我想起,若干年前,她在操场上提出跟我摔跤时的情景。她把我一个大背包摔在地上,然后又朝我伸出手,在把我拉起来的一刹那,就这样朝我挤挤眼,问道:“晚上有空吗?”我当然是一口回绝了,但这句话却让我一连几个晚上没睡好,甚至做梦还梦见了她。梦中她用她那强壮的身体把我榨干了,要命的是,我还觉得非常快乐。只是很奇怪,梦归梦,后来她再找我,我仍然拒绝了。最后,她终于死了心,找了个比我强壮得多的男朋友,现在她就快要跟那人结婚了。我想有一天,她一定会庆幸自己的这个决定。

“它是什么时候失踪的?”谷平的问话把我从旖旎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陈女士捏紧拳头,眼圈再度红了。

“是二十一日。我永远记得这个日子!那天下午我还看见小虎的,但四五点钟后,它就没了影。我以为它又野出去玩了,也没特别留意,等晚上关上店门,才发现不对头,所以赶紧到处找,但怎么都找不到了。”

“陈女士,你开的是什么店?”

“就是一般的家庭用品店,”见谷平还不太明白,她又解释道,“其实卖的就是些面盆、暖水瓶、扫把、碗之类的东西。因为开在县医院附近,所以生意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