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10/14页)

“他惊醒的时候像是个军人。”波特说,“他彬彬有礼,而且似乎很聪明,握手很有力。我对握手很注意。”

“还有呢?仔细想一想。”

“他惊醒时还有点情况……”他那红润的面庞皱了起来,“他的右手伸向左袖口,就像这样。”他比划了一下。

“这很重要。”布劳格斯说,“他的匕首一定藏在那里。袖子里有带鞘的刀。”

“我想没别的了。”

“他说过他打算去班夫。那就意味着他并不想去。”

“真的?”

“间谍总要说假话,这是原则。我敢打赌,在他告诉你他去哪儿之前,你就先说了你要去哪儿了。”

“我相信是这么回事。”波特沉思着点点头,“唉,唉!”

“要么他的目的地就是阿伯丁,要么他在阿伯丁下车之后又往南边走了。既然他说他要往北走,就很可能不是往北。”

“你跟他讲过你是地方治安官吗?”

“讲了。”

“所以他才没杀你。”

“什么?我的天!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你要是失踪了,人们会找你。”

“我的天!”波特又说了一遍,他的脸有点发白了。显然他没有想到自己差一点就没命。

门又开了。走进来的那人说:“我拿到了你们要知道的事情了,我希望他妈的有价值。”

布劳格斯咧嘴笑了。无疑,这就是港务长了:他个头不高,满头白发剪得短短的,叼着一只大烟斗,穿着一件钉着铜纽扣的运动夹克。

金凯德说:“进来吧,船长。你怎么会淋得这么湿?你不该冒雨出来的。”

“妈的,算啦。”港务长说。布劳格斯不知道他的气恼有几分是真的:从房间里别的人笑嘻嘻的表情判断,港务长不是真的生气。

波特说:“早安,船长。”

“早安,阁下。”港务长说。

金凯德说:“你有什么发现吗?”

港务长摘下他的帽子,把雨滴甩掉。“玛丽Ⅱ号不见了。”他说,“我在起风暴的那个下午看见它进港了。我没有看见它再出海过,不过现在却好像是不在了。”

“船主是谁?”

“塔姆・哈芬尼。我给他打了电话。那天他把船停在泊位后,就再没去看它。”

布劳格斯说:“是一艘什么样的船?”

“一艘小渔船,六十英尺长,横梁很宽,船体结实,装有舱内发动机。型号没什么特别的——这一带的渔民造船的时候并不遵照书本上的样式。”

“我来问你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布劳格斯说,“那艘船禁得起这场暴风雨吗?”

港务长先用一根火柴点燃他的烟斗,过了一会儿才说:“要是有个熟练的水手掌舵的话,不无可能。不过八成还是不行。”

“假如它是在暴风雨开始之前出海的话,现在能走多远?”

“不远——也就是几英里。玛丽Ⅱ号直到傍晚才进港系缆的。”

布劳格斯站起身,围着他的椅子转了一圈,然后又坐下:“这么说,他现在在哪儿呢?”

“极有可能已经葬身海底了,那该死的蠢货。”港务长的说法不无道理。

布劳格斯无法满足费伯已死的推测。这太难确定了。不满意的情绪传遍全身,他觉得坐立不安,心神不宁,还有点沮丧。他摸了摸下巴:他该刮脸了。“我要亲眼看见才能相信。”他说。

“你不可能看得见的。”

“收起你的猜测吧。”布劳格斯厉声说,“我要的是情报,不是悲观主义。”房间里的其他人这才突然想起,虽说他年纪轻轻,却是在场的所有人当中官阶最高的一个。“咱们再分析一下几种可能性。一、他从陆上离开了阿伯丁,另有一个人偷了玛丽Ⅱ号。在这种情况下,他此刻大概已经到达他的目的地了,但由于暴风雨的缘故,他还没离开这个国家。我们已经出动了所有的警力搜捕他,对这第一种可能,我们就没别的什么可做的了。

“二、他还在阿伯丁。我们对这种可能性也已经作好了布置。

“三、他从海上离开了阿伯丁。我想,我们都同意这种可能性最大。我们来把这种可能细分一下。第一,他换乘了另一艘船——可能是一艘U型潜艇——赶在了暴风雨前面,我们认为他来不及,但他可能抢到了时间;第二,他在什么地方找到了暂时躲避风雨之处——在陆地上或是在某个岛上;第三,他死了。

“如果他上了一艘U型潜艇,那我们就输了,再也无计可施。但如果他找到了藏身所或是船只遇险,我们迟早会找到证据——或者是玛丽Ⅱ号,或者是它的残骸。只要天气一允许,我们马上就派一架飞机起飞,在海上搜索。如果他葬身海底,我们也还是能找到漂在海面的船身碎片。

“因此,我们要采取三项措施。一、我们要继续已经进行的搜查;二、我们要开始一次沿岸的新的搜索行动,从阿伯丁向南北两路前进;三、天气一好转,我们就从空中对海面侦察。”

布劳格斯边说边开始踱步,随走随想。这时他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圈:“诸位还有何高见?”

通宵熬夜本来已经让他们都困了,但布劳格斯突如其来这有力的一问,又令大家一下子从睡意中清醒了过来。一个人俯身向前,搓搓双手;另一个系好鞋带;还有一个把外套穿上。他们都想要去工作,没有人提出异议。

“好吧。”布劳格斯说,“让我们好好来打胜这一仗。”

23

费伯醒来了。尽管他已在床上躺了一天,身体仍需要休息,但他的头脑却高度活跃——反复思考着多种可能,勾画着不同方案,想念着女人和家乡。

如今他已逃脱在望,有关家乡的种种回忆变得甜蜜得难受。他想念起一些相当愚蠢的事情:比如肥得要切成片吃的香肠;驾驶座在右侧的汽车[26];名副其实的参天大树;还有自己的母语。

回忆到极致,又想起了格特露丹:她的脸在他的脸下方,化妆被他的轻吻所洗掉,眼睛兴奋地紧闭,然后又睁开,高兴地盯视着他的眼睛,大张着嘴不时喘着气,说着:“对,使劲,对……”

真蠢。他过了七年修道士般的生活,她可没理由同样独守空闺。在费伯之后,她大概已经有了十几个男人了。她可能已经被英国皇家空军炸死,又或者在灯火管制中被汽车撞死。反正,她不大可能会记得他。他大概永远再也见不到她了,不过她是个象征。

他通常并不允许自己陷入感伤。他本性中有冷漠的成分(他还曾经刻意培养这种冷漠,因为这样可以保护他),然而,如今他距成功只有一寸之遥,他觉得可以稍微放纵一下自己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