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6/14页)
因此,费伯肯定是要通过东海岸出境。高德里曼把那间谍面前敞开的各种逃跑方法想了一遍:一架轻型飞机降落在一片人迹罕至的沼泽地上;驾偷来的船独自航过北海;跟一艘U型潜艇在海岸附近会合;以旅客身份搭乘商船通过中立国抵达波罗的海,在瑞典下船,然后越过边境进入沦陷的挪威……办法多得很。
苏格兰场应该已经得知最新的进展。他们会要求所有的苏格兰警方,设法找到在斯特林外搭车的人。高德里曼返回客厅去打电话,他还没走到,电话铃先响了。他拿起电话。
“我是高德里曼。”
“一位叫理查德・波特的先生从阿伯丁打来电话。”
“啊!”高德里曼本来满心期待着是布劳格斯从卡莱尔报来消息,“请接通他。喂,我是高德里曼。”
“呃,我是理查德・波特。我是本地侦防委员会的成员。”
“好,我能帮什么忙?”
“唉,说起来,实在难堪。”
高德里曼控制着自己的不耐烦:“讲吧。”
“你们正在找的那个人——持刀杀人犯什么的。唉,我敢说我用车搭载过这个坏蛋。”
高德里曼紧紧地握住听筒:“什么时候?”
“前天夜里。我的车在斯特林附近的A80号公路上抛了锚。就在该死的半夜。这家伙走了过来,修好了我的车,就这样。所以自然地——”
“他在哪儿下的车?”
“就在阿伯丁这儿。他说要去班夫。我昨天睡了大半天,所以直到今天下午——”
“别埋怨自己了,波特先生。感谢你打来电话。”
“好啦,再见。”
高德里曼摇了摇听筒,电话里又传来陆军部接线员的声音。
高德里曼说:“请你为我接通布格劳斯先生好吗?他在卡莱尔。”
“他一直等着和你通话呢,长官。”
“好极了!”
“喂!珀西。有什么消息吗?”
“我们又有他的线索了,弗雷德。他把莫里斯扔在斯特林外面,搭顺风车到了阿伯丁。”
“阿伯丁。”
“他大概想从东大门出去。”
“他什么时候到阿伯丁的?”
“大概是昨天一早。”
“这么说,他就来不及跑掉了,除非他动作特别快。这里正经历着人们记忆中最大的暴风雨。是昨天夜里开始的,还没停呢。没船出海,当然,飞机也无法着陆,太危险了。”
“好极了!你尽快赶到那里。我要通知当地警察立即行动起来。你到阿伯丁后就给我来电话。”
“我马上出发。”
“弗雷德?”
“怎样?”
“我们会抓到那浑球的。”
在高德里曼挂断电话时,布劳格斯还在哈哈大笑。
21
费伯醒来时,天已经快黑了。透过卧室的窗户,他可以看到最后一道暮霭正被逼近的夜色逐渐吞没。雨点敲打着屋顶,风还在不知疲倦地吼叫着。
他动手打开了床头的小灯。即使这么小的一个动作也让他觉得累,他往后一靠,躺回到枕头上。他竟会如此虚弱,简直把他吓坏了。那些相信强权就是公理的人应该永远保持强大。恐惧从来没有远离过他的情绪的表层:或许这就是他长期以来得免一死的原因。他始终感觉不到安全,他心里明白,正是这种不安全感使他选择了间谍这一行:只有这一行才能允许他将任何对他稍有威胁的人随时置于死地。唯恐自己虚弱,恰恰是他那种包含着魔似的自行其是、他的不安全感和对军内上司的轻蔑,综合在一起的一部分。
他躺在床上,把自己周身检查了一遍。他觉得好像浑身到处都是擦伤,但显然一点重伤也没有。他没有发烧:尽管在船上折腾了一夜,他的体质还是经受住了考验,没有患支气管炎,只是周身无力而已。
他也察看了自己的东西。底片盒依旧贴胸藏着,带鞘的锥形匕首仍然牢系在左臂上,证件和现金则放在他睡衣的口袋里。
他推开毯子,一摆身坐起来,将双腿放到地板上。他感到一阵晕眩,但很快就过去了。决不能允许自己有病弱的心态,这一点十分重要。他穿上晨衣,走进了浴室。
他回到卧室时,他自己原来的衣服,从内衣到衬衫到工作裤,都已一一洗净烫平,放在了床脚边。他猛然记起,早晨的什么时候起身时,曾看见那女子赤裸着身体站在浴室里;那场面很尴尬,他也不明白意味着什么。但他可以回忆起来,她非常美。
他慢慢穿起衣服,本想刮刮脸,但他决定先获得男主人的准许,再借用浴室架上的刮胡刀——有些男人视他们的剃刀如同自己的妻子,是不准别人碰一碰的。他用衣橱上层抽屉里找到的儿童塑胶梳子梳了梳头。
他照着镜子,对自己的长相毫无得意的感觉。他并不自负。他清楚有些女人认为他有魅力,但另外一些女人则不这么认为——他猜想大多数男人在女人心目中都是如此。当然,他比大多数男人有过更多的女人,但他把这一点归因于自己的欲望,而不在于自己的外表。他在镜中的映像还算中看,这一点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他满意地离开卧室,慢慢走下楼梯,又感到一阵虚弱袭来,他再次以意志克服了这阵虚弱——他用手紧抓楼梯扶手,迈着小步,一级一级地走到楼下。
他在客厅外停住,听到里面没声音,就向厨房走去。他敲了敲门,走了进去。那一对年轻夫妇正坐在桌边,就要吃完晚饭了。
他进门时,那女人站起了身。“你起来啦!”她说,“你确定你可以起床了吗?”
费伯任凭对方把他引到一把椅前。“谢谢你,”他说,“你其实不该鼓励我装病的。”
“我看你没意识到自己经历了多可怕的灾难,”她说,“你想吃点东西吗?”
“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一点也没有。别傻了。我为你热着汤呢。”
费伯说:“你们真是好人,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呢。”
“大卫和露西・罗斯。”她把汤舀到一个碗里,放到桌上,摆在他面前,“大卫,可不可以麻烦你切几片面包?”
“我叫亨利・贝克尔。”费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他的证件上都没用这个名字。亨利・费伯是警察正在追捕的人,因此他该用他那个詹姆斯・贝克尔的身份。不过他想让这女人叫他亨利,因为这是最接近他真名的英国名字。
他啜了一小口汤,突然感到饥饿难当。他把汤一下子喝完,又吃掉了面包。他吃喝一毕,露西笑了起来。她笑的时候蛮可爱的:嘴巴张开,露出了整齐的白牙,眼角高兴地弯曲着。
“还要吗?”她主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