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纽约奥尔巴尼(第10/17页)

他出声地笑了。

实验员好像知道安迪脑子里的念头,也微笑了。她走过来在安迪的胳膊又注射了一些药液,然后慢慢走开了。安迪现在有勇气正视这条胳膊了。他已不再害怕。我是棵松树,他想着。看看我美丽的松针,他又乐了。

维奇正在朝他微笑,上帝,她可真迷人,安迪想告诉她,她非常漂亮,她的头发就像着了火的铜。

“谢谢。”她说,“真是绝妙的赞誉之辞。”她真这样说了吗?

还是他的想象?

安迪努力挣扎着抓住自己最后的思绪,说:“维奇,我想我注射的是蒸馏水。”

她安详地说:“我也是。”

“很走运,是不是?”

“是的。”她梦吃般说。

不知什么地方有人在大喊大叫。听不太清的歇斯底里。声音有趣地升上爬下。似乎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安迪转过头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真有意思。一切都变得很有意思。一切看上去都像是在缓缓移动。缓动。学校那个先锋派影评家在他的文章里总是把这叫作缓动:影片中,安东尼奥尼通过自己的缓动步伐,取得了极其出色的演出效果。多么聪慧。有意思的词,像一条蛇从冰箱中滑出:缓动。

几个助手慢镜头般奔向放在70房间黑板旁边的一张床。躺在床上的那个年轻人似乎正用手在眼睛上干什么,没错,他确实是在祈腾自己的眼睛,因为他把手指插入了眼眶,似乎想把眼球抠出来。他的两手像利爪一样抠着,鲜血从他眼眶中缓缓喷涌而出;针头从他胳膊上缓缓地飞出;瓦里斯缓缓地向他跑去,安迫恍忽地想,床上那人的眼睛就像压烂了的鸡蛋。是的,太像了。

白大褂们云集在那张床周围,将它遮得密不透风,他已看不见那个年轻人。在那张床后面,挂着一张图,上面画的是人脑结构图。于是安迪兴致勃勃地欣赏着这张图。

突然一只血淋淋的手从一群白大褂中伸出,五指淋漓流淌着人眼中的组织和液体,像一只快要溺死人的手,这只手打在张人脑结构图上,留下一个硕大的逗号形的血污,那只图唰地声卷了起来。

那张床被抬了起来,他还是看不见那个把眼睛挖出来的学生),并迅速抬出了房间。

几分钟(几个小时?几天?或是几年?)之后,一个助手来到安迪的床前,检查了一下滴注器,然后又给他注射了一些命运6号。

“感觉怎么样,伙计?教授助手问道。不,他不是什么助手,他连学生都不是。首先,这人看上去已大约三十五岁,对一个研究生来说太老了些。其次,这人是“伊塔”的雇员。安迪突然知道了。虽然很荒唐,可他知道这人就是“伊塔”的雇员:他叫……

安迪努力思索着,啊想起来了。他叫拉尔夫·巴克斯待。

安迪笑了。拉尔夫·巴克斯特,一桩好买卖。

“我感觉不错。”他说,“那个人怎么了?”

“哪个人,安迪。”

“那个把眼睛抠出来的,”安迪平静地说。

拉尔夫,巴克斯特笑了,他拍拍安迪的手:“可爱的幻觉,是不是,伙计?”

“不,是真的。”维奇说,“我也看见了。”

“你以为你看见了。”冒牌助手说,“你们产生了同样的幻觉?

刚才黑板那边有个人发生了肌反应……就像肌肉痉孪,没人抠出了眼睛,没人流血。”

他打算走开。

安迪说:“伙计,事先不商定是不可能产生同样幻觉的。”他觉得自己聪明极了,这逻辑绝对无法辩驳,看拉尔夫·巴克斯特还有什么可说的。

拉尔夫回头笑着,毫不畏缩地说:“服下这种药,是非常可能的。我马上就回来,可以吗?”

“好吧,拉尔夫,”安迪答道。

拉尔夫怔了一下,朝安迪的床走来,慢镜头般缓缓地走来。

他低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安迪,安迪还他一个大大的笑脸,一个傻呵呵的,因为用药产生的笑脸。我可逮着你了,拉尔夫老伙计:

突然间,有关拉尔夫的情况如潮水般涌进安迪的大脑:他三十五岁,已为“伊塔”工作了六年,在这之前他为联邦调查局工作过两年,他曾一一一他曾在工作中杀过4个人,三个男人一个妇女。而且在那女人死后他曾奸尸,她是美联社特约记者,很了解一一这一部分情况不很清晰,不过这无关紧要。忽然,安迪不想再知道什么了,笑容渐渐从他脸上退去,拉尔夫,巴克斯特仍低头注视着他,以前两次服用LSD而产生的那种妄想症再次抓往了安迪……可这次更强烈,更可怕。他丝毫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知道拉尔夫的情况——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但如果他告诉拉尔夫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那他非常担心自己也会像那个把眼睛挖出来的学生一样,迅捷地从贾森·吉尔内大楼的70房间消失,也许这一切真的只是幻觉;现在看起来它们是那么的不真实。

拉尔夫仍在盯着他,渐渐地,他的面色柔和起来,”明白了吗“他柔声说,“服用命运六号以后,什么可笑的事都可能发生。”

他走开了:安迪长长地舒了口气。他回头看看维奇,维奇也正在望着他,睁得大大的双眼充满恐惧。她在体验我的感觉,安迫想道:就像无线电波,不要着急!不管这是什么见鬼的药品。

别忘了她会产生幻觉!

他朝维奇笑笑,过了一会儿她也犹犹豫豫地笑了。她问他出了什么事:他说不知道,也许什么事也没有。

(可我们没有交谈——她的嘴唇没有动。)

(没说话吗?)(维奇?是你吗?)(是心灵感应吗,安迪?是吗)他不知道。但这确实很奇怪,安迪合上了双眼。

那些人真的是教授的助手吗、她困惑地问道,他们看上去都不一样:是因为这药吗?安迪?我不知道,他答道,仍然闭着眼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那个学生出什么事了,他们抬走的那个?安迪再次睁开眼看着维奇,可她摇摇头说记不清了。安迪惊奇而沮丧地发现他自己也记不太清了。像是多年以前发生的事。是肌肉痉挛吗?抽筋了,就这么回事。他——

把自己的眼挖了出来。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

伸出一群白大褂的血淋淋的手。一个即将溺毙人的手。

可这是久远年代以前的事了。就像发生在十二世纪。

血淋淋的手,打在图上。图唰地一声卷起。

不如往思绪飘浮,维奇看上去又心事重重了。

忽然,屋顶上的喇叭里传来一阵乐曲;美妙的乐曲……比想着肌肉痉挛和挖出的眼珠舒服多了,音乐轻柔而庄严。听了好一会儿,安迪认为(证求了维奇的意见之后)这是拉克马已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