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纽约奥尔巴尼(第11/17页)

从此,每当他听到拉克马尼若夫,飘忽,梦幻般的回忆就会把他带到贾森·吉尔内大厅70房间无穷无尽的等待中去。

有多少记忆是真实的?又有多少是幻觉?十二年中时断时续的思考并没有回答安迪·麦克吉的疑问。有时只记得好像有一阵无形的风吹过屋子,里边的东西都飞了起来——纸杯,毛巾,血压计。大堆的铅笔和钢笔,又有时,在这之后(也许是在这多久以前?时序似乎已不复存在),一个被试学生突然抽筋,然后又心脏病发作——或者说是看上去如此,屋子里一片混乱,人们拼命想通过人工呼吸把他救活,接着是进行胸腔注射,最后又搬来了一台轰鸣的机器,上面用很粗的电线连着两个黑色小碗。

安迫似乎记得一个冒牌的助手大喊着:“电击心脏!电击心脏!嗅,把它们给我,你这笨蛋!”

又有时,他似乎正在睡觉,半睡半醒之间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他和维奇聊着天,谈论着彼此的情况,安迪告诉她他母亲死于一场车祸;第二年他和姨妈住在一起、心中充满对母亲的怀念。维奇告诉他,在她七岁时,一个十几岁的临时保姆强xx了她;所以现在她对做爱总是万分恐惧,尤其害怕自己性冷淡;这是迫使她和男友分手的最主要原因。他总是……强迫她。

他们倾心交谈;通常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相识许多年后才会进行这样的谈话——也许永远不会,即使是已结婚凡十年的夫妻。

但他门真的说话了吗?

安迪永远不会知道这一点。

时光曾在那时凝聚不动,但它后来还是飞逝而去了。

他逐渐从昏睡中醒了过来,拉克马尼若夫已经消失了。他刚才真的听到这曲子了吗?维奇躺在他旁边的那张床上,睡得正香,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像一个做睡前祷告时坠入梦乡的孩子安迪注视着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己爱上了她,深深地,全身心地爱上了她。

片刻之后,他环视四周。有几张床上已空无一人,屋子里大概还剩下五名被试者,有几个正在昏睡,一个被试者坐在床上,一位教授助手——货真价实,大约二十五岁的助手——正在向他提问,并在写字板上做着记录,这个被试者很显然说了句荒唐的话,因为两人都笑了——是那种在你意识到身旁有人睡觉时而上出的低沉的笑声。

安迪坐起身,上下查看了一下自己,感觉不错,他试着笑了笑——很正常,全身肌肉放松,充满活力,各种感觉变得极其敏锐而又率真。他记得当他还是个孩子时曾有过这种感觉:星期六早晨醒来,想着停在车库里的自行车,想着自己可以纵情骑车驰骋的整个周末。

“一个教授助手走过来问道:“感觉如何,安迪、”安迪看着他。这是最早给他注射的那个人——什么时候的事了?一年前?他摸摸脸颊,听到了胡茬的嘶啦声,“我觉得自己像瑞普·范。温可(美国作家华盛顿·欧文同名小说的主人公,在山中一睡十八年)似的。”他说。

助手笑了:“只过了48小时,不是20年,你到底感觉如何?”

“正常?”

“是的,正常,不管你这正常意味着什么。拉尔夫在哪儿?”

“拉尔夫?助手扬起了眉毛。

“是的。拉尔夫·巴克斯特,大约三十五岁,高个儿,浅黄头发。

助手笑了:“你是做梦看见他的。”

安迪疑惑地看着他:“我什么?”

“你是做梦看见他的,是幻觉,就我所知,和命运六号试验有关的唯一一个拉尔夫是达顿药剂师协会的代表,叫拉尔夫·斯登海姆,他大概已经五十五岁了。”

安迪默默无语地盯着这个助手看了好半天,拉尔夫是个幻影?或许是的,完全像是服用毒品后产生的幻觉;安迪似乎记得自己曾认为拉尔夫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秘密特工,他微微笑了,那个助手也笑了,这笑容来得太快了,安迪想,难道这也是幻觉吗?就算是吧安迪中途醒来时看见的那个坐在床上说话的学生正被人护送着向门外走去、边走边从一个纸杯里喝着橙汁。

安迪警觉地问道:“没人受伤吧?”

“受伤?”

“嗯——没人发生痉挛,或……”

那助手俯下身,看上去忧心冲冲:“喂,安迪,我希望你可不要在校园里散布这样的言论。这会毁了瓦里斯博士的研究项目的,下学期我们还有命运七号。而且……”

“到底出了什么事?”

“有个学生产生了肌肉反应,不严重但是很痛苦,”助手说,“只持续了不到十五分钟,没造成任何伤害。可现在全国都笼罩着一种政治迫害的气氛,停止征兵,撤消后备军官训练队,禁止道尔比学公司招收新人因为他们制造胶化汽油……事情做过头了。而我却认为这是很重要的研究项日。”

“那个学生是谁?”

“你知道我个能告诉你。我要说的是请你记住,你现在处于轻微的致幻作用控制下。不要把服药后产生的幻觉和现实相混淆,然后四处传播。”

“你们能允许我那样做吗?”安迪问。

助手看上去很困惑,“我们怎么能阻止你呢?大学里所有实验项目的命运都掌握在自愿参加者手里。我们不能指望区区二百美元就让你签一份保证书,是不是?”

安迪松了口气。如果这人是在撒谎,那他干得可就大高明了。那么刚才确实是一些幻觉了,在他旁边的床上、维奇也开始醒了过来。

“现在怎么样?”助手笑着间道,“我觉得本来应该是我提问呀。

于是他开始提问,当安迪回答完这些问题时,维奇已经完全清醒了,她看上去安详而容光焕发,她朝安迪微笑着,那些问题非常详细,有许多是安迪自己也想提出的。

那他为什么觉得这些人都是在演戏呢?

当天晚上,安迪和维奇坐在联合大搂一个小厅的长椅上讨论着两人产生的幻觉。

她丝毫不记得最令他不安的事:那血淋淋的手在一群白大褂头上无力地挥舞,打在墙上的图上,然后不见了。而安迪时她记得最真切的事也没有丝毫印象:一个留着金黄色长发的男人在她床边与她的视线齐平的地方支起了一张着叠桌于;他把一排硕大的多米诺骨牌放在桌上对她说:“推倒它们,维奇,把它们全推倒。”她顺从地抬起手想把它们推倒,可那人轻轻地但又坚定地把她的手按回胸前:“你不需要用手,维奇。”他说,“推倒它们。”于是她就看着那些多米诺骨牌。它们真的倒下了,一个接一个。一共大约十二个。

“这让我觉得很累。”她对安迪说,脸上挂着她那独特的一边嘴角向上的微笑,“而且我觉得我还和他谈起了越南战争。所以我对他说:‘是的,这就是证明,如果南越完了,他们就全完了。’他笑了,拍着我的手说:‘干吗不睡一会儿,维奇?你一定累了。’于是我就睡着了。”说到这儿,她摇摇头,“可现在这一切看起来都不像是真的,我想这一定全是我的想象,或者是一次普普通通的实验后产生的幻觉,你不记得看见过他吗?高个儿,齐肩的金发,下巴这儿有一道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