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纽约奥尔巴尼(第6/17页)

“噢,爸爸。”她叫着,声音悠远缥缈。

“到里面去。我得坐下来。”

他们走进候机厅,一个是穿着红色裤子。绿色短衫的小女孩,一个是长着深色头发、没精打采的大个子男人,一个机场搬运工注视着他们走进候机厅。他想:这真是罪过,一个这样的大男人后半夜还在外面游荡”看上去喝得烂醉,让他的小女孩像只导盲犬一样领着他;几个小时前,她就该上床睡沉了。这样的父母根本就不配有孩子,搬运工愤愤地想着。

这两个人穿过由电眼控制的层层大门走进候机厅。搬运工也随即把他们忘到了脑后。直到大约四十分钟后,从那辆停在人行道旁的绿色轿车上下来的两个人开始盘问起他时,他才又记起了这两个人。

现在是子夜零点十分。航空集散站的大厅里已有不少人:即将离岗的服务人员;起得太晚。脾气乖戾的孩子们和催促着他们的手忙脚乱的母亲;满脸充满倦容的生意人;穿着大靴子、留着长发。四处游荡的年轻人。有些人肩上背着袋子,还有两个背着装在袋子里的网球拍;扩音器里宣布着飞机的到站和起飞,并播送着广播找人,像梦中听到的有些赶也赶不走的声音。

“安迪和恰莉并排坐在桌旁,面前摆着的电视机已经接通。这些电视机外壳已伤痕累累。凹凸不平,并被漆成了黑色。在安迪看来,它们就像是未来派画家笔下邪恶的眼镜蛇。他将自己最后的两个硬币投了进去。这样,人们就不会让他们走开了。恰莉的电视正在重放(新兵),而安迪的电视上是一部令人作呕的电视剧。

“爸爸,我非得那么做吗?”这是恰莉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眼泪已在她眼眶里打转。

“亲爱的,我已经精疲力尽了。”安迪说,“我们没有钱。我们不能呆在那里。”

“那些坏人要来了吗?”她压低声音耳语般问道。

“我不知道。”哒,哒,哒,头痛阵阵。已不再是一匹没有驭手的黑马;而像是从五楼窗户中坠下砸在他身上的装满尖利铁块的邮袋,“不过我们得这样假设。”

“我怎么能弄来钱呢?”安迪犹豫了一下,然后说,“你知道的。”

恰莉的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流下,“这是不对的,偷东西是不对的。”

“这我知道。”安迪说,“但他们一直追赶我们也是不对的。我向你解释过,恰莉。至少我试着向你解释过。”

“小坏事和大坏事?”

‘是的。微不足道的邪恶和巨大的邪恶。”

“你的头真得很疼吗?”

“相当厉害。”安迪说。一两个小时之内,头疼会进一步加剧,使他不再能够思考。但告诉她这些是没有用的.她现在已经非常害怕,不应该再令她不安了。虽然安迪认为这次他们已不能逃脱,但他不想告诉恰莉。“我来试试吧。”她说着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可怜的爸爸。”

她说完吻了吻他。

安迪闭上了眼睛。面前的电视开着,在逐步加剧的头痛中,他只隐约听到一阵毫无意义的唠叨声。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恰莉已走得很远,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身影穿行在大厅零落的人群中,绿衣红裤,像一件圣诞节的装饰品。上帝,保佑她吧。安迫想,别让任何人找她麻烦,也别再吓唬她了。求求你了,上帝,行吗?

他再次闭上了眼睛。

看上去独自一人的小女孩。红色的弹力裤、绿色的人造丝罩衫,齐肩的金发,这么晚了还没睡,后半夜一个小女孩独自四处游荡艰难不引入注意,不过幸好这是在机场,她从人们身旁走过。

而没人注意到她。如果她是在哭泣,一个保安会来到她身旁,问她是不是走失了;是否知道父母乘坐的航班;他们叫什么名字,这样可以广播找人,但她并没有哭泣,而且看上去胸有成竹。

其实并不是这样——但她很清楚自己在找什么。爸爸说他们需要钱,头疼发作时,地不能用脑,必须躺下尽可能地休息,一直睡到头疼消失。可那些坏蛋就要来了。从“伊塔”’来的坏蛋们。他们要把她和爸爸拆散,看看他们为什么具有特异功能——看看能否利用他们,让他们做事。

一个垃圾桶上面扔着一个购物纸袋,恰莉顺手把它拿了起来。她沿着大厅又走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东西:一排公用电话亭。

恰莉看着这些亭子,心中充满恐惧。因为从她很小的时候起,爸爸就一次次告诉她不能这样做,说那是个坏东西,可她并不是总能控制住这个坏东西。她可能会伤害自己,或是别人,或是许多人。那次(噢,对不起,妈妈,疼痛使得妈妈尖叫了,我让妈妈尖叫了,我再也不这样做了,再也不会,因为它是个坏东西)在厨房,她还很小,可是回忆令人痛苦。它是个坏东西,因为如果你对它听之任之,不加约束,它会到处蔓延。这真太可怕了。

她还有其它功能。比如说“推动”别人——爸爸这样称呼它。只是她比爸爸功力更强,而且在那之后并不头疼。可是有时在那之后……会起火。

恰莉不安地注视着电话亭,坏东西的名字在她脑中鸣响:无源热分裂。当他们住在波特城时,他们像傻瓜一样认为自己是安全的。那时爸爸对她说:“别在意,宝贝儿,你是个能引火的人,一个非州部落里的巫师。”当时这听起来很好玩,她咯咯笑了。

可现在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好玩了。

她不该发功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可能被他们发现。那些从“伊塔”来的坏蛋们,“我不知道他们现在对你了解多少。”爸爸曾经对她说,“但我不愿让他们知道得更多。亲爱的,你的能力不完全跟我一样。你不能让人们,嗯,改变他们的想法,是不是?

“不能……”

“但你可以移动物体,如果他们发现某种规律,并把这规律和你联系起来,那我们的处境就更不妙了。

这就是偷东西。偷窃也是件坏事。

没关系,爸爸的头很疼,他们必须在他不能思考之前找到一个安静。温暖的地方,恰莉向前走去。

一共是十五个电话亭,都装着圆形的自动门。人站在亭中,就像站在一个装有电话的巨大的胶囊里。恰莉沿着一个个亭子向前走着,看着。大多数亭子里面光线昏暗。一个穿着连衣裤的肥胖女人塞在一个亭子里,面带微笑飞快地说着。倒数第三个亭子里是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他坐在小凳上,两条腿伸出门外,急急忙忙地说着。

“萨利,我知道你怎么想,但我可以解释。千真万确。我知道……我知道……只要你让我——”他抬起头看见了正盯着他的恰莉。他收回腿拉上门,动作连贯得像只缩回壳里去的乌龟。一定是和他女朋友吵架了,恰莉想。也许是他没有赴约,让她白等了。我可不许哪个男孩让我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