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4/5页)

“噢,那我就说两句……”

看着徐天认真又不知怎么说的表情,徐妈妈忍不住笑起来,然后田丹也笑,两个人笑作一团,徐天愣愣地看这两个女人,这两个女人便笑得更恣意。

徐天心里一酸,轻轻地说:“姆妈,谢谢你这些年陪我在家里,谢谢你这么好说话,我三十多岁没讨老婆成家,你也不太说,平时有时候啰唆,但良心最好,反倒是我除了上班回家,这么多年都没做特别叫你开心的事情,没有孝敬好。我爸1927年走的时候,一个星期之后我就要去日本,你把我送到码头,说你一辈子都住在同福里哪里也不会去,叫我记住了心里踏实……”

徐妈妈听他这么说,伤感起来,低着头说:“蛮高兴的,说这些话做啥。”

徐天看着姆妈,眼神清澈温顺,“……是你叫我说两句的……还要谢谢我把田丹带回来的时候,你啥话也没有就让她住,这一年多把田丹当自己家里人,实际上我是对不起田丹的,所以姆妈以后要对她好。田丹,前天我对你说的话都不算数,这里就是你的家,哪里都不要去,地方总算还宽敞的……”

徐妈妈的眼泪有些绷不住了,赶紧站起来,“我到后边去洗把脸。”

徐天认真地看着田丹,“……要不是太麻烦,多关照我姆妈。”

田丹盯着徐天看了一会儿,徐天也看着田丹,“怎么了,什么表情啊……”

田丹扑哧又笑出来,“你这几天颠来倒去生毛病了……”

徐妈妈在后面叫:“田小姐,毛巾帮我拿来。”

田丹嗔怪地看了一眼徐天起身离开,徐天鼻头一酸,赶紧掩饰住,他怔怔地对着一桌菜坐着。想说的话有那么多,能说的却那么少,可是他明天就要去送死了……如果有机会,他愿意用一生的时间去把其余的话细细地说给姆妈和田丹听。

收拾好了餐桌,三人各怀心事回到房间。徐天拿起那块怀表和修表单子上了楼,就站在门口,将怀表递给了田丹。

“修好了?”

“没有,我去了一趟亨得利,修表师傅说发条坏了,正好瑞士那边有一批零件一个月以后到货,这是修理单,一个月以后再去配一副发条就好。”

田丹点了点头,接过来,徐天摸了摸鼻子,没话找话,“……在做什么?”

“想事情。”

“什么事情?”

“药店里的事。”

徐天鼓起勇气来,“吃饭的时候我说那些话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徐天喉头一滚,把话又咽回去了,“明天就晓得了。”

田丹的眼睛清水分明,故意问:“不叫我搬走了?”

徐天定定地看着,“在这里住一辈子都可以。”

田丹被他盯着有些不好意思,看向一边,“……我也有句话要说,和刘唐有关系,不,和他没关系……”

徐天很怕她提起刘唐,有些不礼貌地打断她,“不用说了,明天再说。”

田丹只能把到嘴的话收回去,徐天又往屋里看了看,他有些不舍,“在打毛线?”

“你不是说想早点戴。”

“……不要太辛苦。”

“今天晚上反正也睡不着。”

“为啥?”

“嗯……我自己的事。”

徐天听她这么说,自然不好再多问,他的神情有些留恋,深深地看了一眼田丹,“那我走了。”

田丹觉得这话有些不吉利,嗔他,“下楼就下楼,说什么走。”

徐天笑了笑转身下楼,田丹合上门,去钩起线针,一针一线地打起来,心思满怀。

不论外面是怎样的风吹雨骤,仙乐斯里总是歌舞升平。金爷在场子里转,来回吩咐着小白相:“今天晚上眼色都灵光一点,料总那张桌子服侍好,料总到了我过去打个招呼就回楼上办公室,如果影佐先生有事,马上来说一声。”

小白相永远脸上挂笑,“金爷放心!”

方长青和方嫂像普通夫妻一样进到仙乐斯,方长青走到桌子后面靠近鱼缸,找到墙角的电缆线,用脚刨了一下,电线豁了一个大口子,隔一米又刨了一下,黄澄澄的铜线露出来。

老料下车,进入仙乐斯,方嫂在台球案子边,拿了两颗台球,放入随身的坤包。方嫂和方长青会合,方长青接过方嫂的坤包,将一只金属盒子换给方嫂。然后他走上二楼,站到那块玻璃楼板上,他的脚下,鱼缸里的鱼在游。

老料走进来,小白相迎上去,把他引往座位。方嫂走到酒吧边,吧台角落里有一个银托盘,托盘上有一个冰桶、一只杯子和一杯酒。方嫂看了看周围没有喝酒的人,她伸手去拿那瓶酒,却被酒保拦住。

“太太,这瓶酒不好动的,这是贵宾喝的酒,连杯子都是专用的。太太要喝酒,给你拿别的。”

方嫂指着酒保身后,“那我要那个。”

方嫂瞟见小白相从料总那边过来,“小心一点,一小杯就好。”

趁着酒保转身倒酒的工夫,方嫂打开金属盒,将制成的三块麻醉剂冰块倒入托盘上的杯子里。酒保送上一小杯酒,方嫂接过小口抿着,小白相将托盘取走,又将酒和杯子放好,欲往杯子里加冰块,见杯子里已经有了,他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手势一顿。

老料敲敲桌子,示意小白相放在这里就好,又把小白相挥走。金爷半弯着腰,谦卑又恭敬地要给老料倒酒,谁料老料移开酒杯,冷冷地看着他,“今天下午又跑影佐先生那里去了,你倒是八面玲珑。”

“我怕影佐先生说来不来,料总当我说瞎话,账不是全算到我头上。”

金爷的瞎话张嘴就来。

“他当然要来,我给他拎出一块心病,你朋友徐天是共产党。”

金爷惊呆了,老料斜着眼睛看他,“不要说你不知道。”

“……料总你真冤枉我了,我怎么会知道徐天是共产党?”

金爷下意识地替自己开脱。

老料看都不看他,给自己倒酒,方长青在二楼注视着这一切,看到金色的酒进入杯子,淹没冰块。老料晃了晃冰块,喝了一口,又放下杯子,“影佐一年前为两船货挨了一颗子弹,结果货跑掉不算还被人戏耍,他以为是田鲁宁做的,杀了他夫妻两个。”

“田鲁宁?”

“就是现在住在同福里徐天家那个田丹的父亲,货是共产党的,让影佐吃子弹的那个人是徐天。”

金爷脸都白了,嘴里喃喃道:“难怪……”

“等影佐先生到了你作个证,把徐天想要那批药的事从头到尾说一说。”

“料总这种话我不好说的,你都知道徐天的底了,你跟影佐先生说就好。”

“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