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第3/4页)
亨利·梅利维尔哼了哼,谦逊地补了一句:“他把我画成了古罗马元老。”
这下子连克拉夫警长也大吃一惊。“画成什么,先生?”
“古罗马元老。”亨利·梅利维尔重复道。在疑心重重地看了克拉夫一阵之后,他直起身子摆出个非常威严的造型,还装出把古罗马宽袍下摆甩到肩头的样子。
“我明白了。”史蒂芬·格伦吉干巴巴地说,“我想费雷斯先生已经取得了相当进展。”
“你不喜欢他,对吗?”
“亨利爵士,我恐怕自己跟他没有熟到谈得上喜欢还是不喜欢的地步。也许我只是个老派的、以家庭为重的男人,但我不喜欢被称为波希米亚风格⑦的东西。仅此而已。”
“你对温莱特夫人印象如何?”
史蒂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穿过房间,走到钢琴后的飘窗旁,拉起蕾丝窗帘朝街上看了看。我注意到他中途照了照墙上的镜子。跟我们绝大多数人一样,史蒂芬也有虚荣心。
“温莱特夫人和我,”他答道,“一年多前大吵了一架。本地人都知道。从那开始我们就彼此互不搭理了。”
然后他从窗前转过身,毅然决然地说:“我不能说出我们吵架的原因和内容。这么说吧,温莱特夫人希望我替她办点事,法律方面的事,我认为不符合伦理道德。我只能说到这个份儿上。
“我劝莫莉尽量少去温莱特家。别误会,莫莉是个独立自主的姑娘。她自己养活自己,有充分理由独立生活。但我特别留意,不希望她卷进温莱特家的圈子和波希米亚圈子。我不喜欢这两种人到家里来找莫莉,而且就此当面警告过她。”
听到这儿,我觉得有必要提出抗议。
“等一下,”我有些恼火地说,“你说‘温莱特家的圈子’是什么意思?我想你不会把星期六晚上打打桥牌或者红心大战称之为波希米亚生活方式吧,对吗?该死的,我自己偶尔也会玩玩儿。”
史蒂芬微笑起来。
“卢克医生,我所说的温莱特圈子是指温莱特夫人本人,以及她那些年轻的仰慕者们。”
克拉夫警长咳了咳,说:“这就对了,先生。我们正想找和本案有关的某位男人。就是那位令千金在贝克桥路边的老石头画室看到的、和温莱特夫人在一起的男人。”
史蒂芬的双颊和下巴僵硬起来,仿佛这张颧骨耸起的严峻脸庞从里到外一下子紧绷起来。但他说话时语气倒很温和。
“莫莉不该告诉你们。这太不谨慎了,甚至可能被人控告。
“你不怀疑令千金所说?”
“一点不。虽然我经常汄为她想象力太丰富了。”史蒂芬揉了揉下巴,“关于画室里的事儿,没准儿就是无伤大雅地调调情……”
“由此引发了血案?”亨利·梅利维尔问道。
“先生们,让我以律师的身份告诉你们一些事。”
史蒂芬回到椅子旁边,用舒服的姿势坐下。
“你们永远不能证实本案中有其他男人存在。”他双手手指相对,说,“我还能告诉你们其他事情。想要证明本案是谋杀纯属浪费时间。这就是一桩自杀案,任何验尸官陪审团⑧都会得出这种结论。”
克拉夫张开嘴想表示反对,但史蒂芬挥了挥手让他闭上嘴。史蒂芬细细的胡须下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但笑意没进入双眼。他表情认真、急切而且若有所思。我可以发誓他确信自己说的每一个字。
“先生们,我越想越觉得这就是自杀。”他确信地说,“警方假设是谋杀有何证据?一共有两条证据。首先,两名受害人手上都没有火药残余。第二,凶器是在离案发现场颇远处发现的。对吗?”
“没错,先生。对我来说,这两个理由足够了。”
“好吧,我们瞧瞧。”史蒂芬把头靠在椅背上,说,“让我们假设一下案件经过。温莱特夫人和沙利文先生决定自杀。沙利文先生想法搞到一把自动手枪。两人离开大宅走到悬崖边。沙利文先生先开枪杀死温莱特夫人,然后自杀。他右手上可能戴着什么东西……是什么呢?一只手套?”
白色调客厅里一片寂静,只有时钟走动时发出的滴滴答答。
我插嘴质疑道:“戴只手套自杀?”但话一出口,我就想起曾经在法庭判例中听说的,还有自己参与调査的类似案例。
史蒂芬接着说:“我们别忘了自杀者的习惯。想要自杀的人往往会特别小心,精心准备以免‘弄伤’或‘弄疼’自己。如果他选择上吊,常常会在绳索上垫东西。他很少,甚至从不射穿自己的眼睛,虽然那是万无一失的方法。开煤气自杀的时候,他会在头下枕个软垫,让自己舒服一点。”
“本案中用到的手枪回火现象非常严重。回火的火药喷到手上相当疼,没准儿还会烫伤。沙利文在自杀前必须先杀掉温莱特夫人。如果说他预先戴上一只手套,这不是很自然……甚至说肯定会发生的事情吗?”
亨利·梅利维尔和克拉夫都一言未发。不过从后者的脸上我能看到震惊。他不为人察觉地微微点了点头。
客厅一面墙边摆满了书籍,史蒂芬·格伦吉冲那面墙点了点头。
“我们全家都很喜欢读跟犯罪有关的书。”他稍显抱歉地对我们说,“我还是继续吧。檠长,从水里冲上岸边的尸体,常常有一部分衣物被水冲跑——在某些案例中甚至有全部衣物都被冲跑的极端例子,不是吗?”
克拉夫咕哝两声。
他的假眼,如果可能的话,显得更加不自然。他飞快翻着笔记。
“没错,”警长承认说,“我还记得一两起案子中,尸体除了鞋之外,全部衣物都被水冲走了。鞋子从来冲不走,因为皮革泡水会收缩。温莱特夫人和沙利文先生的尸体倒是衣物整齐,但大部分都冲得破破烂烂了。不过你的意思是——最容易被水冲走的是松垮垮的手套,对吗?”
“我正是这个意思。”
说到这儿,史蒂芬犹豫了一下,下唇想要咬住细胡须边。
“请原谅,”他干巴巴地说,“关于推翻第二个理由的过程,我原本不想说出来。说出来的话会冒犯一位老朋友。但我不能不说。”
他眼光直视我,轻声说:“卢克医生,我们客观公正地说,除了受害人之外,你是唯一在现场留下脚印的人。我们都知道你有多喜欢已故的温莱特夫人。你肯定不喜欢——承认吧!——你肯定不希望人们发现她不忠于丈夫,还因此殉情自杀。
“手枪肯定就掉在情人崖边那一小撮半圆形草丛中。你趴下来往悬崖底部观察时,可以用手杖把枪往你这边拨。该死,你肯定就是这么干的。然后你把枪带在身边,后来回家打电话报警时顺便丢在大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