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贝尔登夫人的叙述(第6/7页)

“哦,”她隔天又向我哭诉,“我每次进入她房间都能看见那本日记,我的安全有什么保障?尽管我已尽我所能向她表示,那本日记代表她背叛我对她的信任,但她还是不答应销毁日记。她说写日记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万一伯父指责她背叛了他以及他的幸福,她便能拿出证据。她答应我会好好锁起来,不过锁起来又有什么用处!发生意外的机会有千百种,任何一种意外都足以让伯父看到日记。只要日记存在一刻,我就一刻无法感到安全。”

我竭尽所能地安抚她,告诉她如果埃莉诺没有恶意,根本没有必要担心,然而她还是相当不安。我看到她心神不宁,便建议她要求埃莉诺让我保管日记,直到有一天她觉得有必要动用时再拿出来。玛莉对这个主意很满意。

“哦,太好了,”她大声说,“我也会将它和结婚证书放在一起,一次解决所有心中挂念的东西。”傍晚之前她已经去向埃莉诺提出请求。

这个约定有个条件,就是如果没有双方一致的要求,就不得销毁保管的文件,也不得交出文件。因而她们找来一个小锡盒,将玛莉结婚的所有证据集中起来,包括结婚证书、克拉弗林先生的信件,以及埃莉诺日记当中有关婚礼的几页。然后她们将锡盒交给我,对我耳提面命。我随后将锡盒放在楼上的一个衣柜里,直到昨晚才去动它。

这时候贝尔登夫人停了一下,脸色痛苦地涨红,并抬起眼睛看着我,表情里夹杂了焦虑与恳求,看起来很不协调。

“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她开口,“不过,我由于心里非常担忧,所以昨晚不顾你的建议,将锡盒从衣柜里拿了出来,带着盒子离开家,现在——”

“盒子在我手里。”我静静地完成她未说完的句子。

她的表情极为讶异,我想我从来没看过她那么吃惊的模样,连我宣布汉娜死亡的消息时都不见得有那么讶异。

“不可能!”她惊呼,“我昨晚把锡盒留在老农舍里,结果起火烧成废墟了。我只不过想暂时藏起来,匆忙之间没有想到更好的藏匿地点,因为有人在里面上吊自杀过,据说有鬼魂出没,没有人敢靠近农舍一步。我……我……盒子不可能在你手里!”她激动地说,“除非——”

“除非我在农舍烧毁之前就找到了锡盒,将盒子带出来。”我暗示。

她的脸涨得比刚才更红。

“难道我被你跟踪了?”

“没错!”我说。然后我感到自己的脸也红了起来,急忙继续说道:“你和我彼此都在扮演着奇怪的角色,而且都感到不自在。总有一天时过境迁,我们可以原谅彼此,不过现在先不要想那么多。盒子很安全,你放心,我现在急着继续听完你的故事。”

这句话似乎让她安心不少,过了一分钟后她继续说下去。


这件事情过后,玛莉恢复了正常。后来听说利文沃兹先生已回到旅馆,而他们接着也准备返家,所以我不常见到她,不过我看在眼里的转变足够令我心寒。感到因为玛莉婚姻的证据全都被锁了起来,她一直想要让这件婚事无效。然而我有可能错怪了她。

有关那几个星期的事情几乎告一段落。在玛莉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她登门向我道别,手里拿着一件礼物,价值恕我不能奉告,因为我并没有收下,尽管她用尽聪明的借口连哄带骗,要我收下礼物。但是她那晚说了一件事让我永难忘怀。内容是这样的。我一直告诉她,希望她在两个月之内,能够尽可能请克拉弗林先生过来。如果她决定哪一天要请他过来,希望能够通知我一声。这时候她突然打断我的话:

“伯父只要在世一天,就永远不可能像你所说的那样会心软。如果我以前如此认为,那么我现在就更加坚信不疑。除非他死掉,否则我绝对不可能请克拉弗林先生过来。”随后,她察觉到我对长时间没有见面的她产生的变化感到惊恐,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因此低声说:“前景似乎不怎么乐观,可是,如果克拉弗林先生真心爱我,他就不会急着现在见我。”

“但是,”我说,“你的伯父才刚过盛年,身体看起来相当硬朗,如果要等,会等上很多年的,玛莉。”

“我不知道,”她嚅嚅低语,“我不这么认为。伯父的身体没有外表看来那么健康,而且——”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大概是对谈话内容的方向有点害怕。然而她当时有一种表情让我很纳闷,事到如今我怎么想都想不透。那时离现在已经有好几个月了,我并不是说她的表情令我独处时感到恐惧。我仍然沉醉于她的魅力中,心里容不下一丝有害她形象的事。然而秋天的某一天,来了一封克拉弗林先生亲笔写给我的信,从头到尾都在真切地请求我透露这个女人的底细。为何完成了婚礼,还狠心让他空等?而同一天晚上,我的朋友从纽约回来,提到了她在一个聚会场合遇见玛莉·利文沃兹,身旁不乏追求者时,我这才开始明白整件事情确实有蹊跷,所以坐下来写一封信给她。写信的时候看不到她,所以不必面对她恳求的眼神与颤抖的双手。不必被她轻抚的双手左右心意,判断力也不会受到蒙蔽。我用诚实正经的语气告诉她克拉弗林先生的感觉,指出不让克拉弗林履行权利的危险,毕竟克拉弗林爱她至深。她回信的内容却让我大吃一惊。

“我目前不将罗宾斯先生放在我的考量范围内,希望你能和我一样。至于那位绅士本人,我已经告诉过他,方便见他的那一天,我会通知他一声。而那一天还没来临。

“只是,请不要让他感到气馁,”她在信件最后加注,“到了他获得幸福的时刻,他会心满意足的。”

问题是什么时候?我心里想。啊,如果遥遥无期的话,有可能会坏了大事!然而,我一心一意只想顺从她的意愿,只能坐下来写一封信给克拉弗林先生,将她说的话转述给他,请求他耐心等待,还告诉他如果玛莉本人或她的处境一有变化,我必然会立刻让他知道。将信件寄到伦敦后,我就静候事情的发展。

事情发展的速度并不缓慢。两星期后我听说主持婚礼的斯特宾斯先生突然暴毙,一时之间无法释怀,随后又在一份纽约的报纸上,看到克拉弗林先生名列霍夫曼旅馆来宾的名单,这令我更加难以置信。这可以证明我写给克拉弗林的信并没有发生预期的作用,而玛莉的耐心也快到尽头了。几星期过后我收到一封信,一点儿也不感到惊讶。由于那封信不慎忘记在信封上加注暗号,我便自行打开,从而获知他想方设法想在公众或私人场合接近玛莉,却总是不得其法,同时也毫不掩饰地表现出了对玛莉的不满,认为她有意回避,所以决心不计一切后果也要见到她,即使惹她不高兴也在所不惜。他也决心向她伯父恳求,想借此结束长期以来无所适从的痛苦。“我要你,”他信上写着,“不管你有没有嫁妆,对我而言都没有什么不同。如果你不亲自前来,我就必须效法我祖先英勇的骑士,攻陷你的城堡,以武力将你强夺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