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三等舱(第5/6页)
“你到过主甲板?”
“没有!我们坐在我们的甲板上,先生,但是从甲板的天井上您能看到上面的情况,她是很难被错认的,她有着那样一张脸,先生。”
福特尔轻轻地笑了一下,“也许是这样吧,但是她身体其余的部分却是会让一个死人的心脏再次跳动起来的。”
戴维斯也报之以一笑,“我猜这就是上帝不令人十全十美的地方,先生。”
福特尔从西装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了他的镀金香烟盒,从中取出一支法蒂玛向这个男孩递过去,但是这个男孩拒绝了,于是福特尔自己点上了一支。“你从哪儿来,孩子?”
“西布劳威斯,先生——哈沃德大街。”
“在南安普顿边上,我想。”
“是的,先生。”
“你是想去纽约,还是更西部一些?”
“更西部一些,先生,那个地方叫密歇根——密歇根的庞蒂亚克。”
“你为什么要去那里?”
“我的两个哥哥在那里工作,在汽车制造厂。他们说我们也可以找到工作、很好的工作。您知道,先生,我们冶炼工人大部分都失业了。”
又是冶炼——一等舱的古根汉姆的生意,下等舱的戴维斯的工作。
戴维斯继续说:“我的老父亲自从基督降生时起就一直是一个电镀工人,我们戴维斯一家都是钢铁工人——冶炼工,焊接工,诸如此类。但家里的生活越来越困难了,先生——您是美国人吗,先生?”
“生于斯,长于斯。”
“那是一片理想的幸福之地吗,先生?”
福特尔吐出一道烟圈,温和地笑了起来,“就像地球上任何一片土地一样,孩子。”
“我同另外两个哥哥一起旅行——约翰与约瑟夫——当我们安顿下来以后,我们就打算把我的家人们都接来。”
他们谈得很投机——年轻的戴维斯对福特尔表现出一种敬意,在这种令人愉快的气氛里可以谈论任何事情。于是福特尔小心翼翼地挑起了另一个话题……
“阿尔弗莱德——我可以叫你阿尔弗莱德吗?”
“我的伙伴们叫我弗莱德。”
“好吧,弗莱德。”但是福特尔没有让这个男孩称他为“杰克”,这个作家喜欢那个男孩子表现出来的顺从,这会对他很有利。
“弗莱德,你知道关于艾丽丝·克利沃的事情?”
“是的,先生。”
“船长认为你写这张纸条,目的是想让他为这个消息付钱。”
“不,先生!这不是关于钱的问题,先生,这是关于婴儿的。”
福特尔几乎对这个男孩的发音法笑起来,但他语凋里的
真诚却是不容置疑的。
“那么,告诉我,孩子,你都知道些什么?”
戴维斯向前探了一下身,把帽子放在桌了上,双手合在一起,仿佛是在祈祷。“我的父亲与母亲养育了我,教我读书写字,先生,我也许是一个体力劳动者,但我不时地喜欢读一些书,当然还有报纸。”
福特尔想要鼓励他几句,但又认为这没有什么必要。
“在一月份,一九一○年的一月份,不——应该是一九○九年——如此可怕的事情。”戴维斯摇了播头,眼睛睁大了,陷入到不愉快的回忆之中,“我做电镀工,在南伦敦铁路线工作,他们发现了一个可怜的东西。”
“他们发现了什么,孩子?”
“一个婴儿,一个死婴……一个可怜的死婴,有人说他是昨天夜里被从一辆疾驰而过的列车上扔下来的。他们拘留了那个罪犯,一个托特纳姆女人——这是她的男婴,您看,她自己的儿子——她呼天抢地地哭喊说她是无辜的,说她在几周前就把这个婴儿送给孤儿院的‘格瑞嬷嬷’收养了。我想报纸是这么说的……您可以查阅一下报纸……但是没有什么孤儿院,也没有什么‘格瑞嬷嬷’,他们为她定了罪,并正式逮捕了她。后来她交待说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男朋友,他与她同居,然后离开了她与那个婴儿,让他们自生自灭。”
那个孩子叹了口气,对这个恐怖的故事慢慢地摇了摇头。
福特尔的身上也掠过一丝寒意,他向前倾了一下身体,说:“这个女人,这个谋杀她自己的亲生婴儿的母亲……就是艾丽丝·克利沃吗?那个赢得了爱里森夫妇孩子们的信任的保姆?”
戴维斯点了点头。“这个故事在报纸上登载了很多天,报纸土还刊登了她的照片,这张脸孔男人们是不愿意忘记的,是不是,先生?”
“是的,当然。可她为什么没坐牢呢?”
“陪审团请求对她宽大处理,法官对她也深表同情,她是一个失足的女人,法官说,她那么做完全是出于绝望。对她所做所为的回忆会令她的一生都处于煎熬与内疚当中,这种惩罚已经足够了,他说,因此,她可以无罪释放。”
福特尔目瞪口呆,他把烟头在桌子上白星航运公司的玻璃烟灰缸里按灭,“有着那段历史,她怎么可以在爱里森家中当保姆呢?”
戴维斯向空中挥了挥手,他的眼睛由于困惑而睁大了,“我不知道,先生,如果您住在英国,您也许会听说这个案子。”
“我想——这可能是因为爱里森夫妇不是英国人,他们只是偶尔路过伦敦,他们是加拿大人。”
“先生,还有别的人对您提起过这个可怕的故事吗?您的英国朋友?”
“一等舱里的乘客几乎都是美国人,孩子……虽然也有几个英国人,但他们不可能像你一样读过同样的报纸;此外,他们所讲述的故事基本上都同他们自己有关。”
戴维斯仰起了头,“也许把这个故事讲出来是不适当的,也许那个可怜的姑娘只是想像我们一样,乘坐这条巨伦,开始一个新生活,寻找另一个机会。”
福特尔严肃地点了点头,“理想中的幸福之地。”
然后,戴维斯抬起头来,他黑色的眼睛在那张娃娃脸上燃烧着火焰,“但是她现在抱在怀中的小婴儿也应该有一次机会,是不是?同这样一个疯狂的女人在一起,一个婴儿杀手,看起来……嗯,看起来并不合适,先生。”
“是的,它并不……你是一个好小伙子,弗莱德。”
“先生,我希望有一天也能有自己的孩子,很快。”他的微笑害羞起来,这是一种甜蜜的幸福,“上个星期一,在我们出发前,我在奥德伯瑞教区的教堂里结了婚——四月八日——娶了西布劳威斯最漂亮的如娘。”
“是吗?祝贺你。你的新娘也在船上吗,孩子?”
“没有,她搬去与她母亲同住,直到我去接她。”戴维斯大笑起来,“您知道,我们几乎错过这条船!我们在西布劳威斯搭错了火车,在轮船起锚的前一秒钟才上了船,我的两个哥哥,我的叔叔,还有我,但我一直是一个幸运的家伙……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