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准男爵之死 第八章(第2/2页)
基纳斯顿说:“但这要比第一个理论少了很多不合逻辑的地方。如果凶手半裸着走进来,手里拿着剃刀,博洛尼不可能不进行反抗。然而却没有任何明显的迹象留下。”
“也许是对他进行了突然袭击。他有可能在等他的访客从厨房那边的门进来。有可能他踮着脚尖走过走廊,然后从大门回来。根据尸体的位置,这是最有可能的理论。”
基纳斯顿说:“那么你是在假设凶手进行了提前预谋?那么说他知道他会找到一把剃刀?”
“哦,是的。如果博洛尼是被谋杀的,那么凶手一定经过了提前预谋。但是我在还没有获悉事实之前就开始进行推演,这简直就是不可饶恕的罪过。不管怎么说,迈尔斯,这个案子有看起来不自然的地方。事实太过于显而易见,太干净利索了。”
基纳斯顿说:“我会先完成初步的检查,然后你就可以把尸体运走了。通常情况下明天一早我就会开始进行尸检,但是医院的人以为我周一才能回去,所以验尸房到明天下午才能腾出来。最早也要三点半了,这个时间对你的人来说合适吗?”
“我不知道实验室那边怎么想。对我们来说肯定是越快越好。”
他声音中有种东西令基纳斯顿警觉。他说:“你认识他吗?”
达格利什想:这一点以后会一次又一次被提起。你认识他,这涉及你的私人情感,你不希望把他当作一个疯子、一个自杀的人、一个凶手。他说:“是的,我多多少少认识他,但主要是在委员会的讨论桌上见面的。”
在他听起来这些字句非常勉强,甚至对这段关系有所背叛。他又说:“是的,我认识他。”
“他在这里做什么?”
“他在这个房间曾经有过类似神秘体验的一种宗教经历。他可能是想重现那种经历。他和教区牧师说好了晚上要待在这里,但是他没有说是为了什么。”
“哈利呢?”
“看起来是博洛尼放他进来的。他也许是发现他睡在门廊里。很明显哈利不能容忍与他人共处。有证据表明他曾经睡在更远的地方,在大礼拜堂那边。”
基纳斯顿点了点头,然后着手进行他熟知的工作。达格利什留下他完成一切,自己来到了走廊上。这种对身体的侵犯,以及接下来更残酷的科学检验总是让他感到不舒服,就好像自己变成了一个偷窥狂。他总是在想,为什么他会觉得这比解剖更冒犯死者、更令人毛骨悚然?也许是因为人才刚死,尚存余温。迷信的人可能会担心刚刚释放的灵魂还在空中盘旋,会因为刚刚被放弃的脆弱肉体遭此侮辱而愤怒。在基纳斯顿完成自己的任务之前,他什么也做不了。他惊奇地发现自己已经累了。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在之后的调查过程中不堪疲惫,但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连续工作了16个小时。然而这么早就有这种精神和身体都已经透支的沉重感,对他来说还是新鲜事。他暗自琢磨,这究竟是因为自己已经到了一定年纪,还是另一个预示这个案子与众不同的迹象?
他又回到教堂里,坐在圣母像前的一把椅子上。巨大的中殿空无一人。巴恩斯神父已经在一名警员的护送下离开了。他帮助警方确认了那个搪瓷杯,毫无困难地认出它确实是哈利在门廊睡觉时经常随身携带的那个。他也尽可能地想在吸墨纸的鉴别上有所帮助,他用尽全力,几乎是痛苦地盯着那张纸,然后说周一晚上他最后一次看到它时,那些黑色的划痕好像并不在上面。但是他也不能确定。会议期间他从桌子上拿了一张白纸并且在上面做了笔记。这张纸盖住了吸墨纸,所以他只是短暂地瞥到了一眼。但是,在他有限的记忆里,那些黑色的痕迹是新添上的。
达格利什很庆幸自己能有这几分钟的时间来静静地思考。熏香的味道似乎开始转浓,但是在他闻起来却被一种病态的、更为邪恶的味道盖过了。这种静默也并非完全。在他的背后还能听到一连串的脚步声,偶尔抬高的说话声,冷静、自信、不慌不忙,那些看不见的专业人士就在格栅门之后有序开展自己的工作。这些声响听起来既遥不可及又清晰可辨,他感觉到一种秘而不宣、不太吉利的忙碌,就像老鼠在墙后鬼鬼祟祟。他知道,很快,这两具尸体就会被干净利索地装进塑料尸体袋。地毯会被小心翼翼地卷起来以保存血迹证据,特别是那一块干涸了的明显血迹。罪案现场的其他物证打包并做好标签之后会被放到警车上:剃刀、大厅里的面包屑和奶酪、哈利衣服上的纤维和那一根烧到头的火柴。现在他还能暂时保留那本日记,因为他去坎普顿小丘广场的时候需要带着这本日记。
在圣母和圣婴像的下方,竖立着一盏缠绕着铁丝的烛台,上面有三排烛槽,里面满是蜡块,蜡烛芯深深地埋在烛蜡里。出于冲动,他从口袋里翻出了一个十便士的硬币,把它扔进盒子里。撞击声不同寻常地响。他几乎预料到了凯蒂或者马辛厄姆走到他身边的脚步声,来者没有开口但是眼中充满好奇,同他一起观察这个不太像他会做的、出于一时冲动的愚蠢举动。在蜡烛架上拴着一个铜支架,里面有一盒火柴,和教堂里的那一套很相似。他取过一根较短的蜡烛,划亮一根火柴,凑近烛芯,似乎花了过长的时间蜡烛才被点燃。随后,火苗一直稳定地燃烧着,发出一种平稳的烛光,丝毫不摇曳闪烁。他把蜡烛立在一个烛槽里,然后坐下来,凝视着火苗,让它将自己带回到记忆的旋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