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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在眼前的都是美味佳肴,可每道菜吃起来都索然无味。从今往后,藤原一定会动不动就拿“儿子要参选”这件事要挟,提出各种要求。要是他多活两年……光是想想,顺一都觉得后背发凉。
“这家店的老板娘怎么不来打招呼。”藤原对着走廊扬起下巴。
“酒店的日本料理店哪儿有老板娘啊,经理也是领工资的,顶多是餐饮部的科长,反正不是本地人。”
“哼,真没意思。想当年汤田站后面还有几家高级料理店,还可以叫艺伎呢。”
“时代不同了,现在汤田站周边就跟鬼城似的,多了两家外县人开的风俗店,还遭到了当地居民的强烈抵制。”
“遇到这种情况,你应该给人家撑腰。”
“帮……居民?”
“那是当然。”
藤原加强语气。一个让自家人经营情人酒店的家伙,竟把自己高高挂起,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不过,三镇合并成梦野市之后,这地方不知是比原来更发达了呢,还是变得更不宜居了……”
“可不是嘛,失业率和案件数量都在直线上升。”
“话说回来,那个女高中生找到没有?”
“没呢。”
“那肯定是外国佬干的好事。这世道真是越来越不太平了。我家周围也是外国话满天飞。”
顺一没有吭声。许多外国劳工在梦野定居下来,其中有巴西人,也有来自其他国家的。要是招不到这样的廉价劳动力,企业一定会迅速撤离梦野。
就这么听老人发了一会儿牢骚——大儿子不管爹妈死活,不继承家业,女人一心想出去工作。顺一随口敷衍着。抱怨又有什么用呢?都是些不可能回归原样的事。
藤原到底上了年纪,没有碰肉菜和甜点,最后问服务员要了杯水,吃了药。
临走时,他还让顺一帮他的熟人安排工作,并装出一副突然想起来的样子。
“啊,对了对了,清扫局应该有几个专门给议员留的清洁工职位吧?能不能分一个给我?我有个熟人的孙子快从高中毕业了。”
给议员留这些职位,是议会和市政厅心照不宣的惯例,也是议员不为人知的特权。顺一感觉自己完全被敌人牵着鼻子走了,烦不胜烦,也懒得抵抗了,不情愿地答应下来。
藤原的秘书吃掉的寿司也是顺一结的账。藤原在这方面周到极了,顺一甚至生出了一丝佩服。要成为一个成功的乡下政治家,说不定就得做到藤原这个地步。父亲生前肯定也做过半斤八两的事,只是他不知道罢了。从这个角度看,他还是个“愣头青”。
送走藤原后,顺一直接去了酒店顶层的房间。因为他开了房,让情人今日子在房里等着。他早就料到这顿饭吃起来不会太愉快,才特意把今日子叫来解气。
他想沉溺于年轻鲜活的肌肤,哪怕一小会儿也好。地方小城的冬天,也就这点乐子好找了。
第二天,顺一接到一个令人担忧的电话。电话来自梦野警局的木村副局长。他说,梦野市民联络会的代表发现,有人往她家院子里扔了一只死鸡,问顺一有没有头绪。
“不好意思啊,问你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那人打了报警电话,最先赶到现场的是警亭的值班警官。对方激动得不得了,说他们联络会在搞反对建设工业废料处理厂的运动,这只死鸡就是用来吓唬她的,一口咬定‘是市议会议员山本顺一在背后搞鬼’。基层刑警总不能直接杀去你那儿吧,只能请示上司。绕来绕去,就找到我这儿来了。”
梦野市民联络会的代表自然是那位坂上郁子。头绪嘛,当然有——保不准就是薮田兄弟的手笔。
“这都是什么事啊,我怎么可能知道鸡是从哪儿跑出来的。”
顺一佯装不知,矢口否认。他当然不能老实交代了。
“对不住,我也觉得跟你没关系,可总得问一问是不是?就算是哪个愣头青干的好事,只要下手的人能跟你稍微扯上点关系,议会的反对势力也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这年头,大街上到处都是监控摄像头,凡事还是小心为好。”
“摄像头拍到扔死鸡的人了?”
“没有,那一带还没装,我只是假设嘛。”
这话把顺一吓得胆寒,脑中闪过人高马大的薮田幸次在黑暗中大摇大摆的模样。
“好吧,说不定我手下真有这样的傻子,我姑且查查看。”
“对了,我听说你要进军县议会啦?”木村调笑道。
“你听谁说的?”顺一拿着听筒直皱眉,“那都是瞎传的,等开春了,我还想竞选市议员连任呢。”
“别生气,还有人说藤原家的老三要参加下一届市议员选举,各种消息满天飞。”
老同学轻轻笑了笑。顺一顿时郁闷了。这座城市也太小了,再这么下去,被议会的人听说也是迟早的事。
“话说,那起女高中生失踪案有进展了吗?”
这毕竟是全城的热点话题,顺一便顺口问了一下。
“嗯?我们在全力调查,”木村含糊其词,随即压低嗓门,“局长都快急死了。他四月份就要升任县警总部的局长,不想在临走前留污点,要求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把事情查清楚,天天大呼小叫,警局的气氛都被他搞得紧张兮兮的。”
“如果真是案件,那就快点把犯人抓住吧。我也是有女儿的人,这两天都快担心死了。”
“我知道,我家也有闺女啊。”
木村气呼呼地说完,挂了电话。
顺一望向窗外。天空依然阴沉,梦乐城的摩天轮还是没营业。他都不记得上一个晴天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他决定立刻找薮田兄弟问个清楚。如果“死鸡事件”与他们无关,那当然是天大的好事,可他就是有种不祥的预感。性情急躁的弟弟幸次还真干得出这种事。
他让秘书给薮田兴业打电话,却听说两兄弟跑到飞鸟山的建设用地测量数据了。于是他决定亲自跑一趟,顺便看看插在藤原家地皮上的牌子是不是已经撤掉了。
顺一套上羽绒短外套,独自离开事务所。一出门,他便冻得瑟瑟发抖。天气预报说,今天的最高气温可能不到零度。钻进面包车后,他没怎么暖车就踩了油门。市区的马路上几乎没几辆车。工作日的大白天都是这样,其他时候就更冷清了。基础设施大多搬到了国道两侧。见到这样的光景,顺一不禁担忧家乡的未来。
与面包车擦肩而过的公交车上只有一位老婆婆。透过窗户,也能看见婆婆脸上忧心忡忡的表情。
开到半路,面包车从藤原的土地前横穿而过。反对建设处理厂的牌子已被连根拔起,放倒在地上。看来藤原没有食言。不过,联络会那边肯定会物色别的能竖牌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