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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来这里可不是找你这样的私家侦探讨论什么音乐知识的,难道你觉得你那点音乐理论还能比得上我的不成?”

“十分抱歉,我的音乐理论虽然无法跟你相提并论,但我指出先生认识上的某些片面之处,大概总不是什么问题吧?”

“你胡说些什么!”

大音乐家的脸涨得通红,脑门上已经冒出了热气。

“先生请千万息怒,我想你一定误会了我的本意。我是说历史上不少大音乐家在这个问题上都存在着片面的理解和误会。其实我也非常崇拜古典音乐。这不,你进来以前我正听着柴可夫斯基这首《悲怆》呢。”

“噢,你也爱听《悲怆》?那可是一首瑰宝似的名曲。”

“我的评价正和先生一样。这首乐曲听起来如同向着死亡这个宿命一步步走去,仿佛永远循着轨道运行的行星,冷静地思考着人生的真谛。”

“说得好……看来有些方面你还能说出点有道理的话。我本人倒是最欣赏卡拉扬 [2] 大师的作品。”

“我也听到过关于他的一些评论。他跟你一样,在乐曲速度的控制上算是高手,但对于秦野先生你这种学院派的音乐家,拿森鸥外 [3] 的小说做个比喻会很有意思。那位俄罗斯大师的风格,和森欧

外所写的《雁》那篇文章,有一种文学上的共通之处。”

“卡拉扬的作品里常常透出一股静谧的意境,那才算是真正的音乐!”

“而托斯卡尼尼 [4] 和黑泽明 [5] 的曲子有点相似,都有着军队式的严格和一丝不苟的精神。”

听御手洗这么一说,这位著名音乐家不屑地扭了扭头。

“你这种理解目前还算不上主流。”

“叫卡拉什么的那位老先生对第三乐章的诠释我看也很另类。”

“你,你竟敢称呼他‘卡拉什么’!……”

音乐家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指挥的第一、第二乐章总的感觉还算可以,但到了第三乐章的后半段,我就想起那位巴斯特·基顿 [6] 来,要不就让我想起动画片里撞在墙上的汤姆和杰瑞。我看用它顶替《舰队进行曲》 [7] ,用作弹子房的背景音乐倒还合适。”

“你胡说八道!”

大音乐家勃然大怒地站起身来,大声呵斥道。

“你顶多不就是个偷偷查访婚外情什么的私家侦探吗?还敢在我面前扯什么音乐理论?你得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竟然对这位世界闻名的大音乐家说三道四!”

御手洗仍然不慌不忙地搓着手,摇晃着双肩,嘿嘿地坏笑着,高兴极了。

“秦野先生,你身上想必带着那个葵花图案的印牌 [8] 吧?”

“你说什么?”

“你就是专门维护卡拉扬这位幕府将军权威的徒子徒孙!”

“我今天真是来错了地方!”

秦野大造愤然说道。他站起身来,拿起皮包和那件做工精致的外套就想离去。

“请便!想回去的话请从这边的大门走。外头风刮得正紧,三月的风有助于你的脑子好好冷静一番。不过遗憾的是,送给你别在胸口上的万代兰胸针的这位女子,怕是从此再也别想找到踪影了。”

一听这话,大音乐家朝外走的巨大的身躯突然停住了,然后缓缓地向御手洗的方向转过身来。

“你怎么知道的?”

这恰恰也是我的疑问,我惊愕地看着旁边的御手洗。

“由于某种原因,我对这种胸针的来历多少还知道一些。这种胸针在日本是买不到的。这是新加坡当地的特产,是在真的兰花上裹上一层金箔做成的。但是像你这样名声在外、地位显赫的人戴它又显得太寒酸了点儿。”

说完,他又凑近我的耳朵轻声说了句:“对幕府将军的卫士来说,这枚胸针显得太时髦了。”

“不过,你这么宝贝似的戴着它,也说明它对你十分重要。我想一定是哪位在你心中占有特殊位置的女人送给你的吧?”

事情过后御手洗才向我解释,像秦野这种一个人找上门来托他办事的,十有八九都涉及女人问题。除了这个,任何棘手的事他们都有能力自己摆平。但要是碰上了女人的问题,他们就会担心事情一旦暴露,将影响周围的人对他的看法和评价,进而危及他们的身份和地位,所以大多数人都希望能够私下里偷偷解决。这倒并不是从他身上别着的胸针看出来的,而是秦野的举动从一进门就让人猜到了他的目的。

“你别着急,秦野先生,先坐下来咱们慢慢再说。比起你想找到的这位女人,我们对卡拉扬风格的理解之争又算得了什么?”

听御手洗这么说,那位秦野先生反倒不知该怎么回答了,他嘴里嗫嚅着不知在说些什么,水牛一样巨大的屁股又重新埋进了沙发里。然后,他用长满黑毛的右手按了按油光发亮的乱发,挡住了光秃秃的前额。

“我最近真是不知所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工作也完全无心再做。她就像安琪儿似的天真烂漫,像歌剧里的卡门一样迷人,我心里实在难以割舍。”

“你们认识多久了?”

“一星期了吧。哦,不,六天左右吧。”

“那你和她刚认识几天啊。”

“要是你真心爱过女人就能理解。爱情的产生根本不是由时间的长短来决定的。那是命中注定的东西。在她身上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命运安排好似的。那个女子就是我的命运。”

“错误的婚姻多半是由这种错觉所引起的。那么你和你的那位‘命运’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是她找到我工作室去的。她想跟我从头学声乐,将来打算当歌唱家。虽然她唱歌的天赋不算突出,但嗓子还是蛮不错的。”

“那是一星期以前的事了?请告诉我,准确地说是哪一天?”

“上周的星期四。”

“从那天起,她每天都来跟你学吗?”

“我认为她应当接受特殊训练,所以让她每天都来找我学。而且实际上对她的辅导也确实取得了进展。刚刚过了两天,她的歌唱水平就有了明显的进步。按这种情况学下去,我想用不了半年时间,她就能跟着我那几个音乐大学声乐系的得意门生一起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