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场 大厅(第7/8页)

“就在这时,一个名叫平本的男人出现了,他是某个政治家的小儿子,老板的女儿叫富美子,他们两人是同学,而平本似乎看上了富美子。”

“我可以断言,这个男人是个不折不扣、一无是处的恶棍,而且他当时已经和一个淫荡的女人同居了。如果他是个出色的男人,我比谁都愿意富美子得到幸福。所以,我认为自己应该像个男人一样,亲自解决这件事。关于富美子是和我在一起,还是和一个有钱有势,并且人品优秀的人在一起,这种事我考虑了很多。我甚至还想到了她的父亲以及公司的利益,总之,我是一个会根据客观情况做出整体判断的人。但这个叫平本的男人怎么看都是一个社会的渣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富美子和他在一起。可是,我发觉老板对这门婚事心动了。”

“我无法理解当时老板的想法,只是自己日夜烦恼着。但当我自己做了父亲以后,多少有点想通了。父亲这种生物,对于女儿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这种事总是有种莫名的排斥感。总之,牺牲我没有关系,重要的是能够将富美子从那个叫平本的男人手中解救出来,绝不能让富美子成为他的妻子。为此我苦思冥想。我可以发誓,我绝不是为了把富美子占为己有才这样做的。那种事,当时根本无心顾及。”

“这时,我和一个叫野间的老友不期而遇,他是我儿时的玩伴,我以为他早就战死在缅甸了。我们对于能够再次相逢都十分高兴,两人喝酒聊天,追忆了很多往事。我发现野间瘦了很多,脸色也很难看,身体虚弱得不成样子。”

“我还是拣重要的说吧。野间之所以会在东京出现,是为了追寻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虽然比他年轻,却是他服役时的长官,听说是个生性残忍的家伙。他在战场上极尽所能地虐待自己的部下,那种屈辱和痛苦,让野间永生难忘。”

“哎!这种事在当时很常见,但他的情况有些不同。那个长官不光对部下动用私刑,还杀害了他的恋人。听说那个长官在战争中动不动就折磨自己的战友,很多人因此变成了残疾人。”

“后来野间在前线和当地的一个姑娘相恋了,那姑娘是个大美人,他打算等战争结束,如果自己还活着的话,就和那个姑娘一起留在当地。”

“在战争中,不幸的事总是容易降临在对未来抱有无限憧憬的人的头上。那个长官抓走了野间的恋人,逮捕她的理由是怀疑她有间谍的嫌疑。野间质问怀疑的理由,那长官居然说‘美女就一定是间谍’,真是胡说八道!不光如此,他还对那姑娘做出了各种非人的暴行。最后将那姑娘收监拘留了。”

“如果只是这样还好,但是战局节节失利,到了不得不撤退的时候,那个长官下令屠杀所有俘虏。不光如此,在投降的时候,他还警告部下必须对这件事,也就是自己命令屠杀俘虏的事守口如瓶。野间的一个战友就是因为违反了命令被处刑了。哎,为什么这种畜生却活了下来,上天真是不公。那个长官被拘留了一段时间就复员了。”

“野间从小就是个很认真的人,甚至有些钻牛角尖。他认为自己还活着就是为了能向那个长官复仇。到后来身体也搞垮了,甚至开始吐血,我看他是活不长了。他告诉我说,自己一点儿也不怕死,但如果就这样死去而不能完成复仇的话,他死不瞑目。因为在前天,他终于找到了那个长官。”

“野间总是随身携带着一把南部式的手枪,但里面只有一颗子弹。他说战后对武器进行管制,已经找不到多余的子弹了。当他站在那个长官的面前时,长官一动也不动。”

“长官复员以后失去了一切,孑然一身。每天喝酒度日,这时他正拿着个空酒瓶,摇摇晃晃的,如同一具行尸走肉。看到野间拿枪指着他,他说‘你小子!可要射准心脏哦!’野间一听这话就胆怯起来,那个长官就继续放言道‘反正我什么都没了,烂命一条,倒不如死了好。’”

“说到这里,野间失声痛哭。他想起了他和他的战友,还有他心爱的姑娘所遭受的痛苦。和这些相比,一枪打死他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这样的事或许还有很多,但我从未听过如此令人发指的。当时我义愤填膺,甚至想要去替他报仇。野间问了我的近况,我把自己的事告诉了他。和他比起来,我的那些烦恼根本算不上什么。”

“等我说完,野间的眼中闪动着光芒,他说:‘让我用这最后一颗子弹,带走那个叫平本的家伙吧!这样一来,你就能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了。我活不了多久,等那个畜生有很多东西可以失去的时候,你能替我杀了他吗?’这是我的挚友夹杂着鲜血发出的呐喊。”

“他所说的话让我很是苦恼,只要那个叫平本的男人消失,我铁定可以和富美子成婚,继而成为村田发动机的继承者。而且无论怎么看,这对老板、对富美子来说这是最好的选择。我年轻力壮,并且对自己的能力有非凡的自信。如果不能给我一个做大事的机会,就太没道理了。我有信心让公司的事业蒸蒸日上,因为我已经有了具体的计划。”

“如果详细地说明接下来发生的事和我内心的烦恼就太无聊了。总之平本死了,我得到了最爱的女人和村田发动机董事长的交椅。那是一个每天都有断肢的复员军人在废墟中徘徊,还有饿死的孩子躺倒在路边,众人却无能为力的年代。”

“从那以后,我竭尽全力将这间乡下小厂发展成为现在的滨氏柴油机。只有这份事业让我多少有些自豪感。但我没有忘记野间的嘱托,不管穿多高级的衣服,都会在胸前的口袋里放着那个长官的照片和写着地址的纸条。不用说,那个长官就是菊冈荣吉。”

说到这里,幸三郎停顿了一下,我偷看了一眼相仓久美,但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后来,我听说菊冈开了自己的公司,但没打算立即就与他接触。没多久,我的公司在业界乘风破浪,回想起我和野间的事,就好像年轻时代的一场噩梦。我身着华服坐在董事长的位子上已经有十年了。连我走的路,坐的椅子都和没有钱的时候完全不一样。那时的生活就好像是在另一个世界。我再也不会贫穷。幸福感冲昏了我的头脑,我还以为现在拥有的金钱和地位是靠我自己得到的。我忘记了,如果平本没有死,村田发动机仍然只是间乡下的小工厂,而我也只不过是个帮人打工的小职员。让我发觉这一切的,是妻子的离世。”

“人果然不能做坏事啊。我的妻子死时还很年轻,但她却患重病走了。我一直不知道她是怎么会突然得上那种病的。我想,那或许是野间在阴间给我的信息,催促我赶快完成自己许下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