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第5/11页)

在1号站台等车的乘客们发现这边出事了,纷纷围了过来。紧接着有嘀嘀的哨声响起,穿着茶绿色制服的站务员跑了过来。

“怎么了?不要紧吧?”

我拉着她的手越过轨道走向1号站台。她的表现跟刚才不一样了,也不再抵抗。

“伤着没有啊?”站务员一边大声问着,一边伸出手来。她摇摇头,把手伸向站务员。我推着她的臀部把她推上站台以后,也一纵身跳了上来。想到能够靠在健身俱乐部练出来的好身板儿救人一命,顿时感到心情愉快并洋洋自得起来。

“没受伤吧?”站务员稍微放心一些之后,再次问道。

“没有。”女人轻声回答说,然后把手伸向右眼,用手指肚在眼睑上摸索着。

“撞到眼睛了?”我弯下腰看着她的脸问。

她捂着右眼摇摇头:“隐形眼镜……”

“掉到轨道上了吗?”

“可能是吧。”

“算了,就让它当你的替死鬼吧。”

2号站台的列车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出发了。

“你到底是怎么掉到轨道上去的?”站务员的口气严厉起来。

她的手一直没离开右眼,稍稍弯腰鞠躬,回答说:“对不起,我有点儿贫血。”

“别骗人了!”我差点儿叫起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因为贫血没站稳掉了下去?简直是胡说八道嘛!我可是眼看着她跳下去的,那绝对不是意外。她分明是快步跑过站台跳下去的,根本就是想自杀。

就算退一万步说那不是自杀,但也绝对是有意识地跳下去的。要撒谎,还不如说是为了捡掉在轨道上的皮包!要不就干脆说是隐形眼镜掉了,跳下去找,也比说贫血有说服力嘛!真是个脑筋不转弯儿的家伙。

不对!说是去找隐形眼镜也不对,当时,她拼命抵抗我救她,赖在轨道上不肯离开,就是打算让列车从自己身上轧过去,她是打定主意要自杀的。

不过,我把这些话全都吞进肚子里去了。我不知道事实真相,怎么好开口责备一个自杀未遂的人呢?

“你跟她是一起的吗?”站务员问我。

“不是。”

“你看到她掉下去的?”

我摇头否认。

“谢谢您。”大概因为谎言没有被拆穿吧,女人紧张表情显得放松了一些,向她的救命恩人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向站务员,也深深地鞠了一躬,说,“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请跟我到办公室去一趟吧。”站务员把手搭在女人肩上,指了指站台另一端。

“什么?”她不停地眨着眼睛,一副不如所措样子。

“在这里妨碍上下车,到办公室谈谈吧。”

“可是……我只是……这……”

“您辛苦了。”站务员对我说了句有些文不对题的话,又向我敬了个礼。

“我说过了,我只不过是因为贫血没站稳……”

站务员根本不听女人的申诉,抓住她手腕拉起来就走,那样子简直就是在抓犯人。也许站务员已经从她的表情上察觉到她的真正企图,常年在地铁车站工作,一定接触过许多想卧轨自杀的人。

女人被站务员拉着走的时候,再三再四地回头看我,那眼神好像是在向我求救,是我太自作多情了吗?

当然了,想自杀的人心里总是有无法排解的苦闷,而且不想对别人说,同时也不想被人反复追问:你到底是不是想自杀什么的。

“开往中目黑方向的列车就要进入2号站台了!”

这回是女播音员的声音,列车轰隆隆地开过来了。

我要乘坐的不是下行列车,得回到2号站台搭乘上行列车。就在我正要走下台阶穿过地下通道去2号站台的时候,不由地回头看了看刚才那个女人。

正好她也回头了。

我阻止了她自杀,她现在也许已经醒悟,说不定不想死了。可是,如果被站务员啰啰嗦嗦地教训一通,搞不好抑郁感再度涌上心头,又去自杀。

他们的背影逐渐远去,女人还在频频回首。

我没下台阶,转身向他们追过去。

“喂!对不起!请等一下!”我冲站务员喊道。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我看见她掉下去了。我看见她前后晃了几下,然后无声无息地倒下了……”

女人眼睛里露出惊讶神色。

“你刚才不是说没看见吗?”站务员满脸困惑。

“实际上我看见了。”

“为什么说谎?”

“因为我怕给自己找麻烦,”我挠挠头发,“她不是故意跳下去的,一点儿都不像是故意跳下去的。”

“是吗?但是,不管是什么理由,闯入轨道都得把情况说清楚,我们得向上边打报告。”

站务员不肯让步,我很生气,甚至感到屈辱,因为我觉得他不相信我。一旦说过一次谎话就永远得不到信任了。人哪,就是这样一种可怜的生物。

“那我跟你把情况说清楚,有第三者的证词不是更能客观地把握事实真相吗?”我说出这番话来,与其说是为了她,倒不如说是由于对站务员的敌视。

结果,我和女人一起接受了调查。

对于站务员提出的问题,女人的回答杂乱无章,我就不停地补充说明。调查进行了20分钟左右,我们终于被解放了。

“非常感谢您的帮助。”走出车站办公室以后,麻宫樱低头向我道谢。麻宫樱就是刚才跳到轨道上企图卧轨自杀的女人。她填写调查表的时候我偷偷看见了她的名字。

“不客气。”我淡淡地回了一句,转身朝地下通道口走去。

“我……”麻宫樱追了过来。

“你还有什么事吗?”我问,但没停下脚步。

“没什么,嗯,麻烦您了,谢谢您!”

“不客气。”我察觉到麻宫樱似乎是欲言又止。其实我也有话想对她说。不过,在种场合说教,真不知道她下一步会采取什么行动。

我走到站台中部等车。本来想搭乘4点40分的地铁,但现在已经5点多了。站台上的人越来越多。

人们纷纷拍打着头上和衣服上的水珠,看起来都淋了雨。下雨了?这下可惨了,我没带伞。回家非要狠狠地教训小妹一顿不可,要不是她把我的车开走了,下雨也不怕,而且也不会碰到这件麻烦事。

麻烦制造者的名字叫樱,就站在离我只有3公尺远的地方。

樱身高不到1米50,体重看来只有四十公斤。头发染成浅茶色,身穿白底印花连衣裙,好像是芙蓉花,脚上是一双平跟鞋。

樱表情僵硬,嘴唇紧闭,眼睛看着脚前边的地面。

樱的脸属于小号鸭蛋形,白皙的皮肤,宽宽的额头,细细的眉毛,染成了茶色的头发烫得卷卷的,衣服太花了,使本人的存在感变得很稀薄。这也许是她那抑郁的情绪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