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吉尔地产(第6/9页)
到霍尔本站的时候他挤了出去,上了另一节开往中央线的车厢。这里也有些把随身听声音开得老大的家伙,不过还好他们远在车厢的那头,所以雷布思只需要忍耐一些烦人的鼓点。
不过这次他有经验了,宁愿发呆也不再观察这些乘客,让自己在途中彻底放空吧。
只有上帝才知道这些上班族一天天是怎么过来的。
都按响门铃了他才想起自己来找罗娜之前也没打声招呼。拜托脑筋转快点吧,约翰。
门开了。“哦,是你啊。”罗娜的口气听起来有点失望。
“你好,罗娜。”
她脸上带着点淡妆,也没穿居家服。就站在门口,对着门阶上的雷布思说:“来这儿有什么事儿吗?”她大概要出门去吧,或者是在等待哪位绅士的拜访。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想过来看看,那晚我们都没什么机会说说话。”要不要告诉她他在大英博物馆碰到她了,雷布思想了想,还是算了吧。
她摇了摇头说:“确实没聊什么,不过我们也没什么好聊的吧。”口气并没什么恶意,倒像是在陈述事实。雷布思低头看着门阶。
“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实在抱歉。”
“不需要抱歉。”
“萨米在里面吗?”
“她跟肯尼出去了。”
雷布思点点头,“那好吧,不管你要上哪儿,玩得高兴。”天啊,他的的确确嫉妒了。都这么些年了,他完全不敢相信他开始嫉妒了。肯定是因为罗娜化了点妆,她从前很少化妆的。他刚转过身去打算离开,又停住了,“我能借用一下你的洗手间吗?”
罗娜盯着他看了会儿,想知道他要耍什么花样。
而雷布思报以微笑,还拿出了杀手锏——学瘸腿狗,于是罗娜就放了他一马。
“去吧,”她说,“你知道厕所在哪儿。”
他把手里装着书的袋子放在了门边,爬上了陡峭的楼梯。“谢谢你,罗娜。”他说。
她还待在楼下,等他出来。他一路走到洗手间,把门打开,又大声关上,然后又轻轻地再把门打开,潜回那个放电话机的地方。电话机机座装饰得很夸张,是黄色和绿色的玻璃配着红色的流苏。雷布思知道伦敦那本厚厚的电话号码黄页就放在桌子下面,可是他直接去找桌上另外一本小的“电话号码和地址”的本子。一些记录是罗娜的笔迹。雷布思想,谁是托尼、汤米、本、格雷姆?但大部分地址和名字都是萨米写的,笔迹更好看、自信。雷布思翻到K那一部分,找到了他想找的那个。
“肯尼”,写的大写,下面是7位数的数字,人名和电话号码都用桃心圈起来了。雷布思从口袋里拿出钢笔和便笺抄下电话号码,然后把本子合上,蹑手蹑脚地再回到洗手间把厕所冲了,快速地洗个手,大胆地下楼来。罗娜正盯着街上,毫无疑问,她很担心,生怕自己的男朋友突然回来看到前夫在家里。
“再见。”雷布思说,然后拿起袋子,经过罗娜上大街去了。雷布思走到罗娜家那条街尽头的时候,一辆白色的福特雅驰特正好从要道转过来,缓缓地从雷布思身边经过。开车的是一个看上去很精明的男人,脸瘦而胡须浓密。雷布思躲到街角,看到那个男人把车子停在罗娜家楼房外面。她已经锁好门飞快地上车了。雷布思走了,趁着罗娜还没跟那个男人又亲又抱,不管那个男人是叫托尼、汤米、本还是格雷姆。
地铁站旁边有一个很大的酒吧,建筑大而狰狞,四周墙上刷的都是骇人的大红色。雷布思想起自己来到南部后都没有试过当地的佳酿。他和乔治·弗莱特去喝过酒,可是每次都还是点威士忌。他看着那一排酒瓶,而酒吧里的酒保也看着雷布思,酒保一只手放在某只酒瓶上,仿佛非他莫属。雷布思指着酒保手下的酒问:“好喝吗?”
那个酒保用鼻子哼了一声:“这可是他妈的富勒酒,伙计,当然好喝了。”
“那麻烦你给我来一品脱吧,谢谢。”
那酒喝起来像水,像冰茶,醇厚似麦芽糖。酒保看着雷布思,所以雷布思点点头以示肯定,然后就走到一个人不多的角落里去了,那里有台电话机。雷布思拨了总部的号码,要转弗莱特接电话。
“他今天出去了。”电话那边的人告诉雷布思。
“嗯,好吧,那给我找个刑事调查局的人来接电话吧,只要能帮上忙的。我要追踪一个电话号码。”关于这类事情是有规章制度的,某些时候可以不计较规矩,但是总是要秋后算账的。首先要提出申请,但是申请不一定会被批准。追踪电话号码这事,有的部门权限会比其他部门大。雷布思认为大都会警局和苏格兰警署应该比大部分的部门有分量,可是以防万一他还是加上了一句:“这个电话号码和狼人那个案子相关,可能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然后电话那边的人要求他重复要追踪的号码。那边说:“半个小时后请复机。”
雷布思坐在桌子前喝他的啤酒。这似乎很愚蠢,可是酒精已经开始上头了,酒杯里也只剩下半品脱了。有人落下了一张皱巴巴脏兮兮的中午出版的标准报。雷布思想认真看着体育专版,甚至还瞟了一眼简短的填字游戏。然后他打了个电话,是一个雷布思不认识的人接听的,然后这个陌生人又转给了另外一个陌生人。酒吧里来了一群吵闹的顾客,看上去像是泥瓦匠。其中有一个人跑到自动点唱机那儿去了,于是突然荒原狼乐队的那首《生而狂野》就在酒吧内开始咆哮了,而这个人还催酒保“去把音量再调高一点。”
“雷布思探长,请您稍等一分钟,莱恩总督察有话跟您说。”
“可是,天哪,我不想——”太迟了,那边的声音已经消失了。雷布思一脸怒火地把听筒拿开。
最后,霍华德·莱恩接了电话,雷布思用一只手指堵住一只耳朵,把另一只耳朵拼命贴近听筒。
“啊,雷布思探长,我跟你好好说说。你真是一个不好琢磨的人。我说的是关于昨天晚上你玩失踪这回事。”莱恩声音理性清醒,“你只差一点就要被行政处分了,你明白吗?再制造这样的闹剧,我会亲自把你五花大绑塞到一个行李箱里,押到国家快运公司的巴士上,送你回苏格兰。”
“我再问一遍,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明白了!”
“这个电话号码是一个线索,你说?”
“是的,先生,”雷布思回答道。可突然雷布思想到这样大费周章去弄肯尼的地址到底值得不值得呢?他希望是值得的,如果伦敦警方发现雷布思在滥用职权,如此用他们的系统谋私,他们一定会让雷布思吃不了兜着走,让他在救济金办公室晚景凄凉,就像一个擦皮鞋的小男孩被扔到了天体浴场,分文拿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