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吉尔地产(第7/9页)

但是莱恩给了他地址,并告知了肯尼的绰号。

“瓦特克斯,”莱恩说,“地址是丘吉尔地产区佩德罗塔楼E5号。我觉得应该在哈克尼区。”

“先生,谢谢你。”雷布思说。

“对了,请问,”莱恩问道,“雷布思探长?”

“什么事?”

“就我们对丘吉尔地产的了解,如果您打算去那儿,提前跟我们打声招呼。我们会安排一名警员陪您前往,行吗?”

“只身前往有点粗鲁对吧?”

“这个不消说。那是我们训练特种空勤团的地方,就当它是黎巴嫩首都贝鲁特。”

“多谢提醒,先生。”雷布思本想说自己曾在特种空勤团服役过,在特种空勤团总部赫里福德都好好的,不相信在佩德罗塔楼他会怎么着。但话说回来,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些砖瓦匠什么蠢事儿都干得出来,他们的口音混杂着爱尔兰腔和伦敦腔。《生而狂野》已经放完,雷布思喝完了一品脱啤酒,准备续杯。

肯尼·瓦特克斯。那么汤米·瓦特克斯和萨曼莎的男友一定有某种联系,而且是超乎寻常的联系。为什么在一个熙熙攘攘的千万人的大都市,雷布思会被突然涌起的一阵恐惧感攫住心头。他的嘴仿佛被人用纱布缠了起来,头也似乎被罩上了一顶沉重的巴拉克拉法帽[5]。

“哥们儿,要当心啊,”雷布思从酒保手中接过第二杯,“这东西可能要了你的命。”酒保说。

“如果我先干掉它,就另当别论了。”雷布思说,顺手将玻璃杯举到唇边,狡黠地使了个眼色。

出租车司机不愿把他拉到丘吉尔地产。“等隔几条街远的时候,你就下车,我再告诉你怎么走,但别指望我会把你送到那儿。”

“好吧。”雷布思回应说。

的士把他送到约定的地点,他独自走完了余下的路程。看起来也没那么不堪。爱丁堡的郊区都比这儿要差劲。沉闷阴暗的水泥路、脚下踩着噼啪作响的玻璃碎块,窗户被钉上了层层纸板,墙壁上喷涂着各色黑帮名。济兹·珀赛似乎是这儿最大的帮派,但也有一些其他帮派名,设计太奇妙,人很难辨认出来。年轻的小伙们踩着滑板穿过由牛奶箱、木板和砖头搭建的简易运动场。你不得不感叹,创意精神无法被封杀。驻足观看片刻,会发现这些孩子滑板功夫已炉火纯青。

不知不觉,雷布思已走到一座高层建筑的入口。这个地方共有四座大厦。正当他在寻找大楼标志时,有东西“啪”的一声砸到了旁边的人行道上。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三明治状的东西落在地上。然后他伸着脖子往楼上瞅,不料一个又黑又大的不明物朝他飞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老天,有没有搞错!”他一个箭步冲进了大楼门厅,这时一台电视机正好着地被摔了个稀巴烂,塑料、金属物和玻璃爆炸声不绝于耳。运动场上,滑板男孩们幸灾乐祸地开始欢呼。雷布思探头探脑地从门厅走出来。周围连个人影也没了。他轻轻地吹起了口哨,初来乍到,这个地方可是给了他一个下马威啊!除了电视机落地时惨烈的爆炸声,似乎没有人关心发生了什么事。

他边走边琢磨,究竟什么电视秀有如此威力,能逼楼上的兄弟到非砸了它不可的地步。“每个人都是愤青,谁知道呢,”他低声说道,“去你大爷——”

雷布思听到电梯开门的声音。只见一位年轻女子推着一辆轮椅出来,她披着一头金发,但似乎多天没洗显得很油腻,鼻子上穿有鼻环,两边耳朵上各打了三颗耳钉,喉咙外纹着蜘蛛网般的刺青。如果她早几秒钟出来,电视机就砸在她头上了。

“你好。”雷布思提了提嗓子,尽量让声音盖过轮椅人的呻吟声。

“怎么了?”

“这楼是佩德罗塔楼吗?”

“在那边,”她边说边朝另外一栋高层建筑指过去,手指甲突兀地尖细。

“谢谢。”

她往电视落地的那边瞥了一眼,“又是这帮毛孩干的,他们闯进房子里,朝窗外丢了一块三明治。一只狗捡着吃了,他们又随手扔出一台电视。瞧这堆烂摊子。”她似乎觉得挺有意思的,似乎觉得。

“幸好我对蒜味香肠不感兴趣。”雷布思说。

这时,年轻女子已将轮椅从电视机残骸旁移开。“快点给我闭嘴,看老娘灭了你这臭小子。”她朝自家孩子一顿臭骂。雷布思一脚深一脚浅地向佩德罗塔楼走去。

他为何来此?

他只身来此,最初似乎合情合理,符合逻辑。如今寂寥地站在这个弥漫着酸臭味的佩德罗塔楼底层大厅,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决定无异于头脑发热之举。罗娜曾说萨米和肯尼出去了。他们选择在佩德罗塔楼过夜的可能性很小吧,不是吗?

即便肯尼就在这栋楼里,雷布思如何才能精确定位呢?楼里的居民50步开外就能觉察到警察来打听消息了,于是紧锁大门,他也只能无功而返。知识分子口中的“僵局”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当然,他可以一直等下去。肯尼早晚会回来的。问题是,在哪儿等?在这儿?太招眼。站在室外?太冷,太空旷,头顶漆黑的上空住着太多像“轮椅姐”那样愤世嫉俗的人。

究竟是什么让他陷入此境呢?是的,这兴许就是一个僵局。他望着头顶上的窗户,朝着玩滑板的小伙子们的方向,匆匆离开大楼。突然,一声尖叫划破长空,从佩德罗塔楼另一边传过来。他循声飞速走去。好家伙,一出好戏正在上演。一个女子挥着右手,给了牛仔男重重的一记拳头,打得他满地找牙。女子看上去不大,十七八岁的样子。她咄咄逼人,牛仔男只得捂着脸,一边骂娘,一边将苦水往肚里吞。

然而,雷布思对此并没有太大兴趣。他朝旁边看了看,发现一栋低构架的大楼。楼不高,昏暗无光,周围杂草丛生,脏乱不堪。门口亮着一盏灯,挂着一块又旧又破的牌子,写着“斗鸡”。难道是个酒吧?在这种破地方也有酒吧?警察绝不会来这种地方,何况是苏格兰警察。但万一……不可能,事情没这么简单。萨米和肯尼不可能在这儿,永远也不会。他女儿才不会在这样的地方,她应该在世界上最好的房子里。

他女儿认为,肯尼·瓦特克斯是最好的。也许他确实是。雷布思停住了脚步,脑袋一团糨糊。自己到底在干吗?没错,自己是不喜欢肯尼。但当他看到肯尼在老贝利狂欢时,他理清了一下思路,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肯尼和汤米·瓦特克斯的关系确实很铁。而如今,事实证明他们两个存在某种联系,也难怪肯尼会那么狂欢,难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