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内尔 第一章(第3/4页)
简直就像要去看牙医一样……最好别去想这档事……他逼自己把心思摆到别的事情上。听到他突然窃笑起来,乔眼神锐利地抬头看他。
“这是怎么了?”
“我想起你小时候的样子——讲得那么伟大,说你永远不要跟男人有瓜葛。现在跟你有瓜葛的总是男人,一个接着一个,你每个月大概会恋爱一次又失恋一次。”
“弗农,态度别那么差。那些只是傻女孩的空想而已。拉马尔说,要是你有任何血性可言,这种事总是会发生——不过真正伟大的激情来临时,状况会很不一样。”
“啊,那就别对拉马尔产生伟大的激情吧。”
乔没有回答。她很快说道:“我不像我母亲。我母亲她——她对男人太心软了,对他们处处让步,也愿意为他们做一切的事情。我不像那样。”
“嗯,”弗农思考了一会儿之后说道,“你的确不是那样,你不会用她那种方式搞砸人生,不过你可能会用别的方式搞砸。”
“哪种方式啊?”
“我还不知道。可能是嫁给某个大家都讨厌而你因此以为自己热爱他的对象,然后耗费生命跟他争执不休。或者决定去跟某个人同居,只因你认为‘自由性爱[2]’是个好主意。”
“它是啊。”
“我没说它不是——虽然我个人认为这种想法是反社会的。但你老是这样:如果被禁止做某件事,你就更想去做——根本不管你原本是不是想这样做。我没办法把它解释得很清楚,不过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我真正想要的是有所成就!做个伟大的雕塑家……”
“那只是因为你对拉马尔有一股热情……”
“才不是。喔!弗农,你为什么这么烦人哪?我想要有所成就——一直都是如此!我以前在普桑修道院就这么说了。”
“这真怪,”弗农若有所思地说,“赛巴斯钦那时候也常说他现在说的话。或许人的改变不像他们自己认为的那么多。”
“你要娶一个非常美丽的人,然后永远住在普桑修道院。”乔略带轻蔑地说道,“你不会到现在还认为自己毕生的野心就只是这样吧?”
“那样算是不错的啦。”弗农说。
“真懒惰——彻头彻尾的懒惰!”
乔一脸不耐烦地注视着他,她跟弗农在某些方面实在很像,在其他方面却又这么不同!
弗农正在想:“普桑修道院。再过几个月,我就满二十一岁了。”
此时他们正好经过一个救世军集会。乔停下脚步。有个瘦削、脸色苍白的男人站在箱子上说话,声音又高亢又粗野。
“为什么你不会被拯救?怎么不会?耶稣要你!耶稣要你!”他在“你”字上加重了语气。“没错,弟兄姊妹们,听好了,你也要耶稣。你不想承认这件事,因为你背弃他,而你害怕了……没错,你在害怕,因为你实在太想要他了……你想要他,却不自知!”他挥舞着手臂,苍白的脸闪耀着狂喜。“可是你会知道……你早晚会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可能永远逃避的。”他慢慢地,几乎语带威胁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向你说,今夜必定要你的灵魂[3]……”
弗农微微哆嗦着避开了。人群外围有个女人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啜泣。
“恶心,”乔说道,态度非常傲慢,“不正派又歇斯底里!就我来说,我看不出有理性的生物除了成为无神论者以外,还能有什么选择。”
弗农只暗自微笑,什么都没说。他想起一年前乔每天早起做晨间礼拜,有点做作地坚持在星期五吃水煮蛋,着了魔似的聆听圣巴塞洛缪教堂英俊的卡思伯特神父讲道:有点无趣,却严守正统教条;该教堂以“严守教规”到连罗马教廷都比不上而闻名。
“我很好奇,”他大声说道,“被‘拯救’是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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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六点半,乔从她偷得的一日游归来时,埃塞尔舅妈在客厅里等着她。
“弗农在哪里?”乔先提问,免得舅妈问她是否喜欢那场音乐会。
“他大概半小时以前回来了。虽然他说自己没事,但我总觉得他状况不太好。”
“喔!”乔目瞪口呆,“他在哪里?房间里吗?我上去瞧瞧。”
“亲爱的,我希望你去瞧瞧。说真的,他看起来有点不对劲。”
乔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梯,在弗农门上虚应故事地敲了一下就进去了。弗农坐在床上,脸上的神情让乔吃了一惊。她从来没见过像这样的弗农。
他一声不吭,看起来仿佛遭到了严重的惊吓,满脸昏沉呆滞、神思恍惚,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动静。
“弗农,”她推推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他这才注意到乔,“没什么。”
“一定有什么。你看起来……看起来……”她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眼前所见,就这样没把话说完。
“没什么。”他呆滞地重复说道。
她在他旁边的床沿上坐下来。
“告诉我吧。”她温柔却不失权威地说道。
弗农发出一声颤抖的漫长叹息。“乔,你还记得昨天那个男人吗?”
“哪个男人?”
“那个救世军男人,他用的那些宗教术语,还有那句出自《圣经》的话:‘今夜必定要你的灵魂。’我那时不是说,我很好奇被拯救是什么样的感觉?那时我只是随口讲讲。喔,我现在知道了!”
乔瞪着他看。弗农,喔,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呢?
“你的意思是……你是说……”要挤出那些话不知怎地很困难。“你的意思是说你突然‘得到神启’……就像其他人一样吗?”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自己很荒谬。当他突然爆笑出声时,她松了一口气。
“宗教?老天爷啊,不是啦!对某些人来说是这样的吗?真的吗?……不,我说的……”他犹豫着停了下来,最后总算非常柔和地说出那个字眼,几乎就像是害怕似的,“我说的是,音乐……”
“音乐?”她还是完全摸不着头绪。
“是啊。乔,你还记得那个叫弗朗西丝的护士吗?”
“弗朗西丝?我不记得。她是谁?”
“对,你当然不记得。在你来普桑修道院之前,有一次我跌断了腿,我还记得她对我说过:在仔细看清楚某样东西以前,别急着逃开。啊,今天发生在我身上的就是这种事,我不能再逃了——我得去看个清楚。乔,音乐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东西……”
“可是……可是你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