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铁皮鹅谜案
“这回要给你讲哪个故事来着?”年老的山姆·霍桑医生说着,倒了两满杯雪利酒,随后坐进磨旧了的皮革扶手椅,“喔,想起来了——是一九三。年夏天造访北山镇的飞行马戏团。那一次真可谓惊心动魄,谋杀发生的现场可以称之为飞行中的上锁房阊。依照我的看法,整件事情开始于一名巡回表演飞行员和一位当地姑娘刹那间擦出的爱情火花……”
那是一个炎热的七月天下午,万里无云。我慢慢逛到《北山蜜蜂报》的办公室,想在周末版上刊登-贝,lJ分类广告。我打算卖掉棕褐色的帕卡德敞篷轿车,这辆车陪了我两年多一点,车虽说不错,但无论如何也替代不了我挚爱的黄色响箭,它在一九二八年二月葬身于烈焰之中,而那次笨拙的尝试原本是想杀死我的。我运气不错,从辛恩隅的一位医生手中购得一辆漂亮的一九二九年款斯图兹鱼雷,几乎全新,原车主不幸在股市大崩溃中损失惨重。我将不得不放弃帕卡德,于是决定刊登广告出售。
“六美分。”邦妮·普拉蒂数完字数,告诉我价钱,“听起来很划算,我似乎也该去看看这辆车。”
“欢迎之至。”我怂恿她说,“现在就停在我的诊所门口。”
“噢,我见过你开那车的样子。”邦妮是一位活泼的红发女郎,一年前父亲过世后,她从大学辍学,接下来就一直在《北山蜜蜂报》工作。普拉蒂一家都是好人,尽管我和邦妮不熟,但她显然属于那种能在北山镇这种小地方大放异彩的漂亮姑娘。“不过嘛,晚些时候我或许会过来看看。”她最后说道。
我和她聊得很愉快,因此在付完六美分后,我又多逗留了几分钟:“邦妮,有什么新鲜事吗?给我点儿独家新闻听听。”
她回应着我的促狭笑容说:“山姆医生,那你就得买份报纸了。你难道会不收钱看病吗?”
“不会。”我承认道,“但头版头条就不能让我偷瞄一眼?”
“唉,算了。”她大发慈悲,举起下午版的报纸,“整版都是周末要来镇上表演的飞行马戏团。”
“可我们没有机场。”我不敢相信,“他们到哪儿降落?”
“亚特·齐兰的飞行学校。看看这些照片。马戏团有一架福特三引擎飞机,从头到尾都是金属机身,所以俗称‘铁皮鹅’。他们还会搭载乘客,横跨本县然后再折返回来,足足要飞二十五分钟呢。这是他们耍特技用的双翼飞机。只要你胆子够大,他们也愿意带你上天——五美元五分钟。马戏团有一架福特三引擎和两架双翼飞机,这场演出肯定够劲。”
“近些年这种巡回表演很盛行。”我说,“我还疑惑过他们为啥从不来北山镇呢。”
“因为亚特·齐兰的飞行学校才开办呀。”她的答案合情合理,“以前飞机没地方降落。航空业的时代就要来临了。人们将在空中穿越全国。我有个姨妈,她去年从洛杉矶去纽约只花了四十八个钟头!他们白天飞行,夜里换乘火车,因为天黑后飞行就太危险了。她那一趟是处女航,驾驶飞机的是查尔斯·林白①本人。”
①Charles Lindbergh(1902--1974),美国飞行员,首个进行单人不着陆的跨大西洋飞行的人。
“这事情让你真的很兴奋。”
“那是自然。”她承认道,“他们允许我代表《北山蜜蜂报》访问罗斯·温斯洛。他是马戏团的头儿。你瞧,他多英俊呀。”
温斯洛飞行马戏团的头儿是一位魅力十足的男人,他满头黑色卷发,留着细细的八字小胡子。看着报纸头版上的照片,我不禁生出强烈的感觉,罗斯·温斯洛这样的人乃是未来全新世界的开路先锋。邦妮·普拉蒂这样的姑娘只可能喜欢他,而不是我这种乏味的乡村医生。
“我想会会他。”我说,“一九二七年有飞行员来这里拍摄电影片段,我和他们只打过那么一次交道。”
邦妮点点头,回忆着过去:“那时候我刚离家去念大学。这样吧,如果你真感兴趣,星期五和我一起去见他。他们中午前后上天试飞。”
她的提议激起了我的兴趣:“咱们到时候看。要是哈斯凯尔夫人不生小孩,我肯定能溜出来几个钟头。”
就是出于这样的前因,周五中午,我陪着邦妮·普拉蒂出镇子去齐兰飞行学校,观看巨大的福特三引擎飞机和两架较小的双翼飞机完美着陆,在绿草茵茵的地面上停稳。亚特·齐兰本人当然也来到现场迎接他们,亚特在脖子上扎了一条白色丝巾,按照自己心目中的形象,打扮成世界大战飞行英雄的模样。他和我年龄相仿,都是三十五六,也同样尚未结婚。他在一年前左右迁至北山镇,开办了这家飞行学校,坊间有些未经证实的流言,说他把老婆孩子抛弃在了南方。飞行学校的学生最近渐渐多了起来,他估计心情不错,但多数时候都将快乐藏在自己心里。
“山姆,很高兴再次见到你。”我驾驶新到手的斯图兹鱼雷带着邦妮来到学校,亚特迎上来欢迎我,“医疗事业看起来蒸蒸日上嘛。”他拍了拍汽车亮闪闪的黑色挡泥板。这辆车的车体是棕褐色,两个座位的皮饰为红色,与车体形成对比,而方向盘则和座位相配,亦是红色。对于一名乡村医生来说,这辆车显得过于浮华,但一个人总得有点儿奢侈的爱好嘛。
“乡间道路有些崎岖,得开辆好车才行。”我答道。
“买这辆车的钱,买架飞机都绰绰有余了。”
我们穿过场地,去和巡回表演的飞行员打招呼。罗斯·温斯洛非常显眼,他正在从领头的飞机上往地面爬,见到我们,他挥手致意,过来和我们一一握手。介绍自己和我的时候,邦妮·普拉蒂的兴奋溢于言表。“医生,但愿没有您的用武之地。”温斯洛打趣道,他握手时仿佛铁箍,“话也说回来,恐怕也不需要。要是从机翼上失足跌落,你恐怕没有太多可为我做的。”
亚特·齐兰已经和温斯洛见过面,他指点三架飞机应该停泊于何处。他们接下去聊了聊大概能吸引多少观众,又压低声音谈了谈温斯洛的门票分成问题。很显然,齐兰答应的只是平平常常的几百美元,搭载乘客上天挣到的都算是外快。
.我把注意力转向温斯洛飞行马戏团的其他成员,数过来一共有三个人。两个男人,年龄都比我略大些,金发那位面颊上有条伤疤,名叫麦克斯·伦克尔,性格开朗的矮个子名叫汤米·凡尔登。但我真正感兴趣的是团体中的第四名成员,这位名叫梅薇丝-温恩的女士一头金色长发,对我投来的和缓笑容在北山镇当真无可比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