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渔翁得利(第4/4页)
罨撒葛欲张口谢恩,心中一凛,先斜眼看屋质,见屋质不动,又看向韩匡嗣抱着的小皇子,顿时心有所悟,轻咳一声,示意耶律璟去看那孩子。耶律璟顿时明白,想到自己方才确有些冲动,教人动了疑心,当下又朝阿保机画像跪下:“我述律在祖先面前发誓,终我之世,当视我侄子明扆如子,保他一生平安,抚育他长大成人,若有违誓,当天诛地灭……”
罨撒葛立刻呼道:“主上仁厚!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屋质轻叹一声:“主上仁厚。”
这才君臣礼毕。耶律璟亲自扶起屋质,又扶起韩匡嗣:“匡嗣,明扆受惊,你医术高明,朕就把明扆交给你了。”
韩匡嗣无奈,只得应道:“臣遵旨。”
辽国第三位皇帝耶律阮在位五年,于祥古山遇刺身亡,庙号为世宗。同日遇刺的太后萧氏追封为“柔贞皇后”;皇后萧撒葛只追封为“孝烈皇后”,后又改封为“怀节皇后”;而另一位皇后甄氏,作为整个辽国历史上唯一的汉女皇后,则被众人讳莫如深地不再提起,也没有追封谥号。
辽太宗长子耶律璟继位为帝,即辽穆宗,改元应历。
穆宗继位之后,第一道旨意便是,世宗意外遇刺,皆由南征之事而起,当下罢南征,拔营回京。那拨旁观之人本就不欲南征,见耶律璟之举,顿时放下心来,皆呼万岁。
萧思温和汉臣室坊等,皆叹息世宗之死,见韩匡嗣抱着小皇子,上前看了看那孩子,拍了拍韩匡嗣肩头,此时此刻,只能说一句:“匡嗣,小皇子拜托你了。”
韩匡嗣抱着小皇子转了两圈,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耶律璟只管把这孩子扔给他,他却得好好安置和照顾。见这孩子仍然昏迷不醒,无奈之下,只得抱着他回到自己的营帐。
一个十余岁的少年见他进来,忙迎上去:“父亲,您回来了。”见韩匡嗣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小童,诧异道:“这孩子是谁?”
这少年是韩匡嗣的次子韩德让。他此番本欲带着次子随军历练,此时小皇子一时受惊无法安抚,顿时想到了儿子。他把明扆递给儿子:“快把他放到床上。”
韩德让接过,看到这孩子双目直愣愣的,惊恐而呆滞,似乎对外界事物毫无反应,一摸额头,惊呼道:“他怎么了?全身都冰凉的,是不是冻着了?”
韩匡嗣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叹道:“若只是冻着倒好了。”
韩德让把明扆抱到床上,谁知才把人放下,明扆便闭上眼睛,尖叫起来。他正不知如何是好,韩匡嗣已经开了药箱拿了银针过来,连忙吩咐:“快按住他!”
韩德让忙抱起明扆,但见明扆小小的身子不断抽搐,脸色惨白,尖叫连连,忙不住安抚轻拍:“别怕,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别怕。”
小小的身躯颤抖着,韩匡嗣连施了几针,明扆才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方慢慢睡着。
韩德让这才有空暇询问:“爹,他是谁?他怎么了?”
韩匡嗣神情悲怆:“他是大行皇帝的二皇子。”这一句话,便解答了所有。
韩德让打了个寒战,昨夜之乱,他也被押来押去,顿时明白:“这么说,真的是谋逆?主上已经死了?”
韩匡嗣阴沉着脸,叹道:“不只主上,太后、萧皇后、甄皇后、太子全都死了。”
“全死了?”
韩匡嗣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
少年的脸,顿时惨白,看着手中的孩子:“那他……”
“你先抱着他,他受了很大的惊吓,现在离不开人。”
韩匡嗣看着儿子犹带稚气的脸,心中长叹。韩德让只觉得父亲看着自己的目光越来越严肃,不安地挪了挪身子,只觉得手中的孩子越来越沉重,却不敢放下。
韩匡嗣长叹一声,忽然间想到了自己的童年,也想到了父亲的童年……命运之手再一次伸出机会来。此刻,他只能押上他的儿子。
国难族劫,韩家的孩子,注定没有办法有童年吧。一代又一代的命运,只能苦苦挣扎,于困境中努力,争得一线生机,再多争得一线生机。
韩匡嗣忽然叹道:“德让,你今年十岁,对吗?”
韩德让不知所措地点点头。
韩匡嗣咬了咬牙:“十岁,不小了,我也应该把你当成大人了。”
韩德让不解其意,看着韩匡嗣。
“你的祖父六岁时目睹父兄被杀,自己被掳为奴;我八岁时,入了述律太后帐下当小侍童;如今,你十岁了……每一代韩家总得有个人出来,承担起全族的机会。德让,从今天起,我就把二皇子交给你了。”
韩德让不明所以,只怔怔地说:“好。”
韩匡嗣肃然道:“你要把他当成弟弟!”见韩德让点头,他的神情更加严厉,一句句就像钉子,打在儿子的心头:“我更要你,把他当成效忠一世的主公!”
韩德让抱着小皇子,怔在当场。他没有想到,十岁这年,把小皇子接过来后,便是一生一世的无法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