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19/82页)

现在贝利又一次清空了屏幕,向观众迈近了几步:“你们明白我所说的吧?在这种情况下,我同意海牙以及全球人权激进分子的观点。我们需要问责制。暴君将不再拥有藏身之所。我们需要也将会有记录文件和问责制,我们需要目睹事实真相。为了这一目标,我坚持认为世界上发生的一切都必须公之于众。”

最后这句话出现在了屏幕上:

世界上发生的一切都必须公之于众。

“伙计们,我们正处在第二场启蒙时代的开端。我可不是在说公司园区的某栋新建筑。我所说的是一个崭新的时代,在这个时代我们不会再允许人类思想、行为、成就和知识的大部分像流水一样从破桶中泄漏出去。我们曾经纵容过这种情况的发生。那个时代叫做中世纪,又称黑暗时代。多亏了那些僧侣,否则人类所掌握的所有知识都会遗落。但是,我们正生活在一个类似的时代,我们正在丧失我们大部分的所做、所见、所学。事实不必如此。有了这些摄像头,有了圆环公司肩负的使命,我们可以改变现状。”

他转身面对屏幕,读出了上面的话,并邀请在座的观众们将它牢记于心。

世界上发生的一切都必须公之于众。

他转过身面对观众,微笑了。

“好啦,现在我谈谈我家的情况。我的母亲今年八十一岁高龄,她已经不再像年轻时那样行动自如了。一年前她摔坏了臀部,从此我一直很担心她的身体状况。我让她安装安全摄像头,以便我能够通过闭路电视观察到她的情况,但是她拒绝了。现在我总算可以安心了,因为上周在她熟睡时……”

观众中泛起了阵阵笑声。

“请你们谅解!谅解!”他说,“我别无选择。除了这么做,她不可能让我安装摄像头的。所以我趁她熟睡时悄悄潜进房间,在每个房间中都安装了摄像头。它们非常小,所以她永远都不会注意到它们。我会很快展示给你们看。我们能看一下我母亲家中的一号到五号摄像头吗?”

一组图像出现在了屏幕上,其中一个画面中他的母亲身上围着一圈毛巾,正走在一条明亮的走廊中。观众中爆发出了一阵哄笑。

“哎呀,把这个画面去掉吧,”说着,画面消失了,“无论如何,重要的是我知道她很安全,这让我感到很安心。正如我们圆环公司员工都知道的那样,信息透明能使我们安心。我不再需要担心:‘妈妈怎么样了?’我无需再担心:‘缅甸在发生什么?’”

“如今我们正在生产一百万个这种型号的摄像头,我预计在一年内将有一百万个这样的摄像头运用于实时拍摄。五年内,这一数字将增加到五千万。十年内则会增加到二十亿。届时,我们将能够通过手中的屏幕观察到地球上几乎所有有人类居住的地方。”

观众又一次爆发出呐喊。有人喊道:“我们现在就想要它!”

贝利继续道:“曾经你在网络上查找,结果只能找到一些质量糟糕、经过编辑的视频片段。而以后你只需登录‘视觉革命’,输入‘缅甸’一词,或者你高中男朋友的名字。很可能有人已经在附近安装了摄像头,对吧?你对于世界的好奇心应该得到满足,难道不是吗?你想看看斐济风光却没法亲自前往?求助于‘视觉革命’吧。你想知道你孩子在学校的表现如何?用‘视觉革命’吧。它意味着信息的终极透明。不经过滤,你可以看见一切。永远如此。”

梅倾身靠近安妮,说:“这真难以置信。”

“我知道,它确实很棒,对吧?”安妮说。

“那么,这些摄像头是否必须是固定的呢?”贝利说着,伸出一只手指做出否定的姿势,“当然不是。恰好在全球各地都有一些人在帮助我,他们正把这些摄像头戴在脖子上。让我们来见见他们如何?我能获取一下丹尼佩戴的摄像头的画面吗?”

说完,马丘比丘23的画面出现在了屏幕上。这是一个俯瞰整个古代遗址的视角,美得就如同一张明信片。接着画面开始移动,向遗址下方走去。观众们深吸了几口气,接着欢呼起来。

“这是个实时图像,虽然我想这一点已经显而易见了。丹尼,你好。现在让我们来见见身处肯尼亚山的萨拉。”大屏幕上出现的画面是山上的页岩山坡。“萨拉,你能让我们看看山顶的画面吗?”那枚摄像头向上移动,展现出了浓雾笼罩着的山顶的图像,“瞧,这开启了视觉替代的可能性。试想如果我卧病在床或者身体太虚弱无法亲自进山探险,那么我可以让某人在脖子上佩戴一枚摄像头,让她进山,我就在同一时间获得相同的体验了。让我们再去另外几个地方体验一下。”接着,他展示了巴黎、吉隆坡以及伦敦一处酒吧的实时画面。

“现在让我们来用这一切稍稍做个小实验。假设我正坐在家中,我登录了‘视觉革命’想要感受一下世界。让我看看雅加达101号公路的路况、波里那斯海湾冲浪的景象、我母亲的家以及我所有高中同学的情况。”

随着他的每一句命令,新的画面不断出现在屏幕上,直到屏幕上同时聚集了至少一百个实时流媒体画面。

“我们将变得全视、全知。”

此时,观众们都站起了身,整个礼堂掌声雷动。梅激动得把头枕在安妮的肩头。

“我们将会知道世界上发生的一切。”安妮悄声说。

“你看起来容光焕发。”

“你才是。”

“不,我可没有。”

“你就像有了孩子一样,容光焕发。”

“我知道你的意思。别说啦。”

梅的父亲从餐桌另一侧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这天是周六,梅的父母为庆祝她在圆环公司顺利工作一周而请她吃饭。梅一家总会做这些温情甜蜜的事情,至少最近他们经常这么做。梅是老两口的独生女,在她出生前夫妻俩早就认为自己可能不会有孩子了。在她小时候,梅家里的情况比现在复杂许多。在工作日,她几乎见不到父亲,因为他是夫勒斯诺市24一处办公园区的大楼管理员,每天工作十四个小时,将家里的一切都交给了梅的母亲,后者每周在一家酒店餐厅工作三班。面对这样的家庭压力,梅的母亲养成了一触即发的脾气,通常都是对梅发火。但等梅长到十岁时,她的父母宣布他们在夫勒斯诺市市中心附近买下了一处停车场,之后的几年两人轮流管理停车场。每当梅的朋友的父母们告诉梅“嘿,我在停车场看见你妈妈了”或者“请代我再次谢谢你爸爸几天前给我停车券”,都让梅感到很丢脸。但是没多久,他们家的经济状况稳定下来了,他们能够雇用几个伙计来轮班照看生意。当她的父母能够休假一天,并且可以为数月之后的事情做打算之后,他们变得成熟稳重了,成了一对非常安宁、特别和蔼的老夫妻。就好像一年之中,他们在意识中从一对年轻夫妻转眼变成了爷爷奶奶,他们动作迟缓、热情善良,对自己的女儿究竟想要什么却一无所知。梅中学毕业后,他们曾开车带她去了迪士尼乐园,完全不知道梅那时的年龄已经大了,不再适合去迪士尼玩耍,况且她独自前去(和两个成人同去实际上与独自前去毫无分别)完全无法获得快乐。但是当时夫妻俩的出发点那么好,使梅根本无法拒绝。最终他们那天过得无忧无虑、非常愉快,就连梅都没有料到她的父母也能如此开心。即使梅在幼年时期因为得不到情感上的安全感而对父母有所怨恨,这些不满都在夫妻俩中年后持续不断给予她的温情中慢慢消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