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33/82页)
“她叫梅·霍兰德。”弗朗西斯说,这时他第一次看向了台下的梅。梅用双手捂着脸,眼睛透过颤抖的手指窃窃地看着他。弗朗西斯几乎不被察觉地稍稍歪了歪头,他似乎刚刚意识到梅对他上台的事情感到不怎么舒服。但他刚一注意到她的不安,就立刻把脸转向了格斯,他依然咧嘴笑着,活像一个游戏竞赛节目的主持人。
“好的,梅·霍兰德。”格斯说着把梅的姓名输进了自己的平板电脑里。梅的名字出现在大屏幕上的搜索栏中,每个字母足足有三英尺那么大。
“这么说,弗朗西斯想和梅约会,而且他不想在梅面前出丑。那么,他首先需要知道什么呢?有谁知道吗?”
“梅对哪些东西过敏!”有人喊道。
“好的,过敏源。我可以搜索一下。”
他点击了一个正在打喷嚏的猫的图标,一个诗节立刻出现在这个图标下方。
可能对麸质过敏
绝对对马匹过敏
母亲对坚果过敏
再无其他可能过敏源
“很好。接下来我能点击任意一行来进一步了解。让我们来试试麸质过敏这一条。”格斯点击了第一行字,屏幕上立刻显示出一系列更加复杂、密集的链接和文本,“正如你们现在看到的,‘爱爱’能够找到梅在网络上发布过的所有内容。它已经对这些内容进行了检查,并且分析了其相关性。也许梅曾经提到过麸质,也许她购买过或者评价过不含麸质的产品。这些都表明她可能对麸质过敏。”
梅想要离开礼堂,但她知道那样会比留在这里更显眼。
“现在,让我们看看马匹过敏这条。”格斯说着点开了下一行字,“关于这条,我们可以做出一个更加确定的判断,因为我们找到了她发布的三条信息,直接承认了这一点,比如这条:‘我对马匹过敏’。”
“所以,这对你有帮助吗?”格斯问道。
“有,”弗朗西斯苦着脸对观众们说,“我正准备带她去吃发酵面包呢。幸好我知道了!”
观众们笑了,格斯点了点头,仿佛在说:难道我们不是一对好搭档吗?“好的,”格斯继续说,“请注意,早在2010年梅就在脸书等网站上提到了对马匹过敏的事情。你们当中一定有些人认为我们花钱购买脸书档案是件蠢事,但现在你们瞧见了吧!好了,现在我们不谈过敏源了,让我们看看旁边这个。这是我脑袋里想的第二件事情——食物。弗朗西斯,你有没有想过请梅出去吃饭?”
弗朗西斯勇敢地答道:“是的,格斯。”梅几乎认不出台上这个男人了。弗朗西斯去哪里了?梅简直想杀了现在站在台上的这个弗朗西斯。
“好,食物可是经常出问题的环节。再没有什么比反反复复却徒劳无功的对话更坏了——‘你想去哪儿吃?’‘哦,随便。’‘不,说真的,你想吃什么?’‘我真的不介意。你想吃什么?’再也不用说这些……废话了。‘爱爱’可以帮你分析这个问题。她发布的每一条关于食物的信息、她喜欢的和不喜欢的餐馆、她提到过的所有食物——这些都会经过‘爱爱’的评估、分类,于是我最后得出了以下结果。”
他点击了代表食物的图标,屏幕上立刻显示出几个子集列表,其中包括不同种类食物的评分和按照城市和社区分类的餐馆名称。这些列表异常精确,其中甚至列出了梅和弗朗西斯上周去过的那家餐馆。
“现在,我点击我喜欢的餐馆。如果她曾经使用‘真实的你’买过单,那么我就会知道她上次在那里用餐时点了哪些菜。假设你们的约会定在本周五,那么点击这里,你就可以看到本周五这家餐馆的特色菜。这是当天每张桌子平均需要等待的时间。那么,所有的不确定因素都排除了。”
在整场演示中,格斯一个接一个地讨论了梅喜欢看的电影、散步或者跑步喜欢去的地点、最喜欢的体育运动和最喜欢看的景色。他得出的大多数结论都非常精确。格斯和弗朗西斯在台上夸张地表演着,台下的观众们越来越被这款软件的强大功能所震撼,但梅却难受极了。她一开始是用双手捂住脸,后来就尽可能地把身子缩在座位里,最后,当她觉得自己随时有可能被叫上台证实这款新软件的强大功能时,她站起身,走过通道,走出礼堂的侧门,走进了室外阴沉沉的午后阳光中。
“对不起。”
梅气得无法直视弗朗西斯的脸。
“梅,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梅不想让他靠近自己。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弗朗西斯偏要跟着她,此刻他正像一只秃鹰一样站在她身边俯视着她。梅没有看他一眼,现在她不仅讨厌他,还发现他的表情懦弱、目光游移,她确定自己再也不想看见这张令人生厌的脸,更何况此时她还有工作要做。下午的问询信息闸门已经打开,信息量不小。“我们可以之后再谈。”梅对弗朗西斯说,但她其实一点都不想再和他谈什么,今天不想,以后也不想。她如此确定自己的心意,心里也轻松不少。
最终,他还是离开了,至少他的肉体离开了,但几分钟后,梅的第三块显示屏上就收到了他发来的信息——他恳求梅原谅他。他说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在梅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来这么一手,但是格斯坚持说要让弗朗西斯给梅一个惊喜。当天下午,弗朗西斯发来了四五十条信息,不断地向梅道歉,还告诉梅她现在已经成了公司里的名人,如果她当时能够上台的话,情况会更好,因为台下的观众已经在为她鼓掌了。他向梅保证说当时出现在礼堂大屏幕上的所有信息都是网络上公开的,没有任何会令梅感到尴尬,毕竟这些内容全都是从梅自己在网上发布的信息里精选出来的。
梅知道他说的这些都是事实。她并不为公开自己的过敏源或者最喜欢的食物而生气,毕竟早在多年前她就在网上公开了这些信息,而且她觉得自己之所以喜欢上网,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她能够在网上告诉别人她的爱好,也可以阅读其他人的爱好。
那么,格斯的展示过程中到底是什么令梅感到屈辱呢?她无法明确地指出究竟是什么。是因为整件事情出乎意料吗?还是那个软件算法惊人的准确性?可能是吧。但说到底,它得出的结论也并非完全准确。难道下面这个问题才是真正的症结所在?即人们把一大堆对于各种事物的喜好当做你个人的本质、你的全部。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吧。这就像一面镜子,但是这面镜子所呈现出的图像是不完整的、扭曲的。如果弗朗西斯想要知道这些信息,他为什么不能直接问她呢?然而,整个下午,梅的第三块显示屏充斥了大家发来的道喜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