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35/82页)
“哦,就是这条:‘那些可怜的鹿死后,它们的鹿角就制成了这些垃圾?’”
“梅,我叫你别读给我听。”
“怎么了?这很好笑呀!”
“我怎么说才能让你尊重我的意愿呢?”
这就是梅记忆中的,也是她无法忍受的那个梅塞——刻薄的、喜怒无常的、霸道专横的梅塞。
“你在说什么?”
梅塞深吸了一口气,梅知道他又要发表长篇演说了。假如他面前有一个讲台,他一定会走上前去,从他运动上衣的口袋中拿出演讲稿。他只上过两年社区大学,却以为自己是位教授呢!他曾经对梅长篇大论地讲有机牛肉和“克里姆森国王”乐队29的早期作品。每当他要开始演说时,都会深吸一口气,仿佛在说:肃静,接下来我说的话得花上一阵子,而且会让你大开眼界。
“梅,我必须让你……”
“我知道,你想让我别再读客户们对你的评价。好的。”
“不,这不是我想说的……”
“你希望我读给你听?”
“梅,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这样你就能知道我想说什么了。你猜测我每一句话的结尾,这丝毫没有用,因为你从来没猜对过。”
“但是你话说得太慢。”
“我的语速正常。只是你不耐烦罢了。”
“好吧,你说。”
“但你现在没必要这么大口地呼吸。”
“我猜我只是很容易对此感到厌烦。”
“对说话。”
“对慢吞吞地说话。”
“我现在能开始了吗?我将要说上三分钟。梅,你能给我三分钟吗?”
“好吧。”
“在接下来的三分钟里,你不要猜我会说什么,可以吗?我会给你个惊喜的。”
“好吧。”
“很好。梅,我们得换个方式交流。每次我见到你或者听到你的消息,都是通过一个过滤器——你要么发给我网页链接,要么引用别人评论我的话,要么说你在某人的墙上看到了我的照片……我们之间总是横着一个第三者。即使我正在和你面对面地说话,你也要告诉我某个陌生人是怎么看我的。这就好像我们俩从来不是单独在一起。每次我见到你,都感觉屋子里还有一百个人。你总是透过另外一百个人的眼睛来看待我。”
“别小题大做。”
“我只是希望能直接和你交流。希望你不要把这个世界上可能对我有意见的每个陌生人带到我们俩之间。”
“我从来不那么做。”
“梅,你确实这么做的。几个月前你读到了刚才那条关于我的评论,然后把它记了下来?当我见到你的时候,你是那么不友好。”
“那是因为你在用濒危物种制作产品!”
“但我从来没有那么做。”
“这我怎么可能知道呢?”
“你可以问我呀!你可以问我。你知道这多么诡异吗?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前女友得从一些根本没见过我的陌生人那里了解我的情况。当我坐在你对面的时候,我们就像隔着一层奇怪的雾一样打量着对方。”
“好吧,抱歉。”
“你能向我保证以后不再这么做了吗?”
“不再阅读网上信息?”
“我不在乎你读什么信息。但是当你和我交流的时候,我希望我们可以直接交流。你写信给我,我写信给你;你问我问题,我回答问题。你不要再从第三方那里获得关于我的消息。”
“但是梅塞,你做生意,你需要参与网络互动。那些人是你的客户,这是他们表达自己意见的方式,也是你知道自己是否成功的渠道啊。”梅的脑海中想到了好几个有助于梅塞做生意的圆环公司开发研制的网络工具,但是梅塞生意做得并不怎么样,他只不过恰好是个自命不凡的家伙罢了。
“瞧,梅,你说得不对,事情不是这样的。如果我能把枝形吊灯卖出去,我就知道我成功了。只要人们下订单,我制作,然后他们付钱给我就可以了。如果在此之后他们有什么要说的,他们可以打电话给我或者写信给我。我是说,你参与的所有这些其实只是八卦留言,是人们在别人背后相互议论而已。大多数社交媒体,所有的评论、评价都是这样。你使用的那些网络工具助长了流言蜚语、八卦消息,让它们获得了效用,成为主流的交流方式。除此之外,它们全是扯淡。”
梅用鼻子深呼了几口气。
“我喜欢你这么呼气,”他说道,“这是不是意味着你无言以对?听着,二十年前,佩戴计算器手表并不时髦,对吧?如果一个人整天宅在家里摆弄计算器手表,就说明他不擅长社交。诸如‘喜欢’‘不喜欢’‘微笑’‘皱眉’这样的评价词汇也只有初中生们会用。有些初中生会问:‘你喜欢独角兽和贴纸吗?’另一些会说:‘是的,我喜欢独角兽和贴纸!微笑!’但如今,不仅初中生们会这么说,每个人都在这么说,我有时候会觉得自己似乎来到了一个虚假的世界、某种镜子中的世界,在这里最愚蠢的事情反而是最主流的事情。整个世界都变得愚蠢了。”
“梅塞,保持自己的个性对你来说是不是很重要?”
“我看起来很有个性吗?”他一只手捂在自己日渐发福的肚子上,“显然我一点儿也不酷。但是我记得当你见到约翰·韦恩30或者史蒂夫·麦奎因31的时候,你说:‘哇,这些家伙简直酷毙了,他们骑着马、驾着摩托车周游世界,惩恶扬善。’”
梅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时,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说:“你讲了可不止三分钟。”
但是梅塞继续说道:“现在的电影明星们都求着人们去关注他们的极速页面,他们发信息请求大家给他们点赞。想想那该死的邮件列表!现在人人都发送垃圾邮件。你知道我每天都得花一小时的时间做什么吗?我每天都要想方设法取消接收某些人发来的邮件,同时避免不伤害任何人的感情。人们现在都有了这种新的渴望,希望在网络上受到他人的关注和赞许——这种渴望无所不在。”他叹了口气,仿佛自己刚刚做了个至关重要的论断:“整个世界都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