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37/82页)

“你好!”一个声音答道,“我在这儿,在拖车里。”

在摆放着各种设备的货架后面的煤渣砖上有一辆拖车,透过敞开的门,梅能看见一个男人正把双脚搁在一张办公桌上,一根电话线从桌上一直通到一张看不见的脸旁边。她向前走了几步,看见昏暗的拖车里有一个男人,三十来岁,有些谢顶,正伸出食指示意她稍等片刻。梅一边等一边每隔一分钟就看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四点二十分、四点二十一分、四点二十三分,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当那男人终于挂断电话时,他对梅微笑了。

“谢谢你的耐心。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玛丽安在吗?”

“她不在,我是她儿子,沃尔特。”他站起来和梅握了握手。他又高又瘦,皮肤被晒得黝黑。

“很高兴见到你。我是不是来不及了?”

“来不及干什么?吃晚饭吗?”他说,自认为说了个笑话。

“来不及租皮划艇了。”

“哦,是这样。现在几点了?我好一会儿没看时间了。”

她不用看时间就回答道:“四点二十六分。”

他清了清嗓子,微笑着说:“四点二十六分了,是吧?我们通常五点钟关门,不过看你既然有这么强的时间观念,那我相信你可以在五点二十二分把艇划回来。你觉得这样可以吗?五点二十二分我必须离开这儿去接我的女儿。”

“谢谢你。”梅说。

“让我来给你安排一下,”他说,“我们刚刚把整个系统数字化了。你说你有个账户?”

梅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他,他把梅的名字输进一台新平板电脑中,但是没有找到相应的记录。试了三次之后,他发现他的无线网络坏了。“也许我能用手机帮你登记。”他说着从口袋中拿出了手机。

“你能等我回来之后再登记吗?”梅问道,他同意了,毕竟那样他也有足够的时间把无线网络修好。他给梅提供了一艘皮划艇和一件救生衣。等到梅终于下水时,她又一次用手机看了时间,此时已经是四点三十二分了,她还有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在海湾泛舟,一个小时足够了;一个小时就像一整天一样美妙。

她向远处划去,虽然她故意在码头停留了一阵,希望吸引麻斑海豹出现,但她今天一只也没看见。她向那个半沉在海中的废弃码头划去,麻斑海豹有时会在这个码头上晒太阳,但在这里,她还是不见它们的踪影。她没有看见麻斑海豹,也没有看见海狮,整个码头空空荡荡,只有一只长相丑陋的鹈鹕坐在一根标杆顶端。

她继续划过那些整洁的游艇,划过那些神秘的船只,进入外湾。她一来到这里就放下了桨,静静地感觉海水在身下平缓地起伏着,就像明胶一样,水深数英寻。正当她一动不动地坐在艇中时,在她前方二十码的地方,两只麻斑海豹从水里探出了头,相互打量着,似乎在商量着是否应该一起看向梅。随后它们就真的一致转头看着梅。

梅和那两只海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对方。突然,其中一只海豹好像意识到梅只是一个无趣的、静止的东西,便倾身迎向一股小浪,消失在了水中;第二只海豹也紧随其后钻进了水里。

梅看见前方接近海湾深处的地方有一个人造的东西,她此前从未注意到它,于是当即决定她今天的任务就是划到那东西旁边一探究竟。等她划得离它更近一些的时候,她发现那其实是两只船——一艘古旧的捕鱼船和一艘小驳船拴在一起。在那艘驳船上有一个小巧又偷工减料的棚屋。如果这个棚屋搭建在陆地上,尤其是在这个地区附近,那么它肯定立刻就会被拆除。它看上去就像她曾经在照片中看到过的胡佛村32或者某个临时搭建的难民避难营。

梅坐在艇里瞥着这又脏又乱的棚屋,就在这时一个女人从一块蓝色的油布下走了出来。

“哦,嘿,”那女人说道,“你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这女人约摸六十岁,一头白色的长发虽然浓密却受损严重,在脑后扎成一束马尾辫。她向前走了几步,没发现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年轻,或许刚刚五十出头,白发中夹杂着几簇金发。

“你好,”梅说,“抱歉,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靠得太近了。码头上的人明确地告诉我们不要打扰你们。”

“我们通常是不希望被打扰,”那女人说道,“不过我们今晚将要举行鸡尾酒会。”她说着坐进了一张白色塑料椅中。“你来的时机还真是无可挑剔啊,”她向身后蓝色的油布仰了仰头,“你还要继续躲在那里吗?”

“我正在拿酒水呢,亲爱的。”一个男人的声音如此说道。梅仍然看不见他,他的声音似乎竭力保持着礼貌。

那女人把脸转向梅,在暗淡的阳光中她的双眼分外明亮,几乎有点邪恶。“你看起来并无恶意,那么,你想上船来吗?”她歪着头对梅评价道。

梅把皮划艇划向小驳船,这时先前说话的男人从油布下现了身。他有着皮革般的皮肤,比那个女人略微年长,动作缓慢地从渔船里走出来,走上小驳船。他手里拿着两个像是热水瓶一样的东西。

“她要加入我们吗?”男人在女人旁边一张相同的塑料椅上坐了下来,问道。

“我邀请她加入我们了。”女人回答道。

梅离他们越来越近,现在她能够彻底看清他们的脸了,她发现他们的衣服既干净又整洁,她此前还担心他们的衣着会不会像他们的船一样破旧、脏乱,也害怕他们不仅是住在水上的流浪者还是危险分子。现在看来,是她多虑了。

在梅努力向驳船划去的时候,这对男女看了她好一会儿,显然他们对她感到好奇,但这种好奇是消极的,就好像这里是他们的客厅,而梅就是他们今晚将要欣赏的娱乐节目一样。

“哦,帮帮她。”女人试探性地说了一句,男人站起了身。

梅的皮划艇的前端撞到了驳船钢制的边缘,男人迅速把一根绳子拴在艇头上拽了拽,使皮艇和驳船保持平行。他扶着梅,把她拉上了驳船的甲板;甲板其实就是用几块长木板拼接而成的。

“亲爱的,坐在这儿。”女人说着指了指自己身边的那张椅子,那是男人先前坐着的那张,为了帮助梅上船,他把椅子空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