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36/82页)
“这种改变是积极的,”梅说道,“我可以举出上千个例子来说明世界变得更好了。但如果是你自己不擅社交,那我可爱莫能助。我是说,你的社交需求似乎特别少……”
“不是我不擅社交,我有足够的社交活动。但是你们这些人发明的网络工具其实是在人为制造人们本不需要的、极端的社交需求。没有人需要你们提供那种程度的联系。这种不必要的联系根本没有益处,也没有营养,就像零食一样。你知道他们是怎么生产零食的吗?他们使用科学方法精确地规定需要放入多少盐和脂肪以保证你会不断进食这些零食。但事实上,你不饿,不需要吃零食,它对你也没有好处,但你还是不断摄入这些无用的卡路里。你们在倡导的正是类似的事情,两者其实是一样的——前者让人们无止境地摄入无用的卡路里,你们则是毫无意义地让社交数字化;而且你们的设计同样会使人们上瘾。”
“哦,天呐。”
“你一定体会过吃完一袋薯片又悔恨自己贪吃的感受吧?因为你知道你的做法对自己没有好处。你知道,你享受了一场数字盛宴之后的感觉和这个是一样的,你觉得自己虚度了时间,感到空虚和挫败。”
“我从来不感到挫败。”梅想起今天她在网上签署的一份请愿书,这份请愿书要求给居住在巴黎市郊的外国移民们提供更多的工作机会。这件事令人振奋,并且必将产生影响。但是梅塞不知道这件事,他也不知道梅和圆环公司做的任何事情。梅现在对他太反感了,以至于都不愿意向他细细解释。
“此外,这种现状让我都无法与你交谈,”梅塞继续说道,“我是说,我无法给你发电子邮件,因为你会立刻把邮件转发给其他人。我不能给你发送照片,因为你会把照片贴在你自己的主页上。与此同时,你的公司正在扫描我们所有的信息,以期从中寻找到可以带来经济利益的内容。你难道不觉得这很疯狂吗?”
梅看着他肥硕的脸庞,他的脸的各个部位都在发福,他似乎已经有双下巴了。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可能会有双下巴吗?难怪他会想到零食。
“谢谢你帮了我爸。”梅说完回屋了,她在等梅塞自行离开。他几分钟之后才离开,因为他坚持要把啤酒喝完。不过他喝完后很快走了,梅关掉了楼下的灯,回到自己的老房间中,躺倒在床上。她查看了一下信息,发现其中十几条需要她关注。此时才九点,她的父母都已经入睡了,她就登录了自己圆环公司的账户,处理了十几条问询信息。她每成功处理一条问询信息,都感觉自己正在把梅塞的话一点一点从脑袋中清除出去。等到了午夜时分,她感到自己仿佛重生了一般。
周六早上梅是在父母家自己的旧床上醒来的。吃完早饭她和父亲一起坐着观看了职业女篮比赛——她父亲特别热衷于收看体育比赛。看完比赛,他们打了牌,料理了家务,还一起做了一道鸡丁菜(这道菜是她父母在厨艺课上学的),这一整天就这么过去了。
周日上午的活动与往常无异——梅睡了个懒觉,起来后觉得浑身懒洋洋的,感觉不错;她走进客厅,发现她父亲还是在收看职业女篮比赛。此刻他正穿着一件厚厚的白色睡袍,这睡袍是他的一个朋友从洛杉矶的一家酒店中顺手拿的。
她母亲正在屋外用布基胶带修理一个塑料垃圾桶,浣熊喜欢自己从垃圾桶中翻找食物,结果把垃圾桶给弄坏了。梅感觉自己的头脑反应迟钝,身体什么也不想做,只想休息。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这周一直神经紧张,每天的睡眠都不超过五小时。现在对于梅来说,仅仅是坐在父母家阴暗的客厅里看着她毫不感兴趣的篮球比赛(看着那些辫子在眼前上下跳动,听着运动鞋在地板上的摩擦声),都让她觉得既放松又神圣。
“亲爱的,你能帮我一下吗?”她父亲问道。他双手握拳用力地撑着沙发,但仍然无法站立起来。沙发太柔软了,导致他的身体深陷其中。
梅站起身,伸手去拉他的手。可是当她抓住他的手时,她听见了轻微的水声。
“真该死。”他说道,又坐了下去。然后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把身子侧向一边,仿佛他刚刚想起沙发上有一处易碎的地方他不能坐上去。
“你能喊你妈妈来吗?”他咬着牙,闭着眼说。
“怎么了?”梅问道。
他睁开眼,目光中流露出一种梅从未见过的愤怒:“请把你妈妈叫来。”
“我就在这儿,我来帮你吧。”梅说着又要伸手去拉她父亲,却被他用力推开了。
“去叫你妈妈。”
这时,梅突然闻到了一股恶臭。原来他把屎尿拉在身上了。
他大声地呼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他的语气温和了:“亲爱的,求求你,去喊妈妈。”
梅向大门口跑去,在车库旁找到了她母亲,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她母亲并不急着进屋,而是握住了梅的双手。
“我觉得你现在最好回自己那儿吧,”她说道,“他不想让你看见这些。”
“我能帮忙。”梅说。
“亲爱的,别这样。你得给他留一点尊严。”
“邦尼!”屋子里传来她父亲的大喊。
梅的母亲握紧梅的手说:“亲爱的梅,你去收拾收拾你的东西,我们几周后再见,好吗?”
梅把车开回了海边,她的身体因为愤怒而不住地颤抖。他们无权那么做——把她喊回家又把她赶出来。她可不想闻他的臭屎味!当然,她会帮他们,只要他们开口,但是他们不能这样对待她。还有那个梅塞!他居然在她自己家里责备她。老天,他们三个真让人受不了。梅开了两个小时的车回家,现在又要开两个小时的车回来,她做的这一切又得到了什么回报呢?只有挫败感。晚上,胖男人对她说教;白天,自己的父母把她赶走。
下午四点十四分,她来到海边。她想她还有时间划一会儿皮划艇。这地方五点还是六点关门来着?她想不起来了。她开车驶离了高速公路,向码头开去。当她到达海滩时,皮划艇商店的门还开着,却看不到一个人。梅在放着皮划艇、冲浪板和救生衣的货架间四处望了望。“有人吗?”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