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48/51页)

不知那只章鱼是不是故意的,它奋力地与自己的命运抗争着。鲨鱼扯掉了它的一只触手,并一口咬掉了章鱼的头部。然而,几秒钟之后,鲨鱼发现那只章鱼竟然还活着,而且跑到了自己身后,看起来几乎毫发未伤。可是,这样的情况并未持续多久。

“哦,不。哦,不。”贝利小声说道。

只见鲨鱼转过身来,一股脑儿把章鱼的触手一只接一只地扯了下来,直到它的猎物失去生命,化作一团乳白色的碎片。鲨鱼两口就把章鱼剩下的部分全部吞进了肚中。水箱里再也找不着章鱼存在过的痕迹了。

贝利似乎发出了几声啜泣。梅没有转过身,只是扭过头看向他。只见贝利转过身去,用双手遮住了眼睛。此时的斯坦顿则看着鲨鱼,目光中夹杂着迷恋和自豪,就像一位父亲第一次目睹自己的孩子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一件他期待已久却提前实现了的事情。

站在水箱上方的维克多看起来有些犹豫,竭力想抓住斯坦顿的目光。他脑中似乎与梅有着同样的困惑,即他们是否应该赶在海马被吃掉前把鲨鱼和它们隔离开。可是,当梅转身看向斯坦顿的时候,他依旧盯着水箱,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

在接下来短短的几秒钟内,鲨鱼接二连三地撞向珊瑚丛,撞碎了另一块珊瑚,把藏匿其中的海马叼了出来。那海马毫无还手之力,鲨鱼两口就把它吃掉了,它第一口先咬掉了海马柔弱的头部,接着吞掉了海马那弯曲的、如同纸一般脆弱的躯干和尾巴。

接着,鲨鱼像一个开足马力的机器一样,不停地绕着珊瑚丛,不断地把头刺入其中,直到它把海马、海藻、珊瑚和海葵全部吞入腹中。它吃掉了水箱里所有的东西,并很快排出了它们的残骸,给空荡荡的水箱底部铺上了一层白色粉末。

“这和我设想的差不多。”泰评价道。他看起来似乎没有被眼前的景象吓到,在先后与斯坦顿和贝利握手时,甚至显得颇为轻松愉快。他一边用右手和贝利握着手,一边伸出左手和梅握了握手,仿佛他们三人马上就要一起跳起舞来了。梅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塞进了她的手心,于是赶紧把手攥了起来。接着,泰把手抽回去,离开了那里。

“我也得离开了。”贝利小声说道。说完,他转过身去,一脸恍惚迷茫地走向了昏暗走廊的另一头。

现在,水箱里只剩下那条鲨鱼了,它依然饥饿难耐地在水箱中一刻不停地四处游走。梅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里待多久,不知道还应该让观众观看多久。不过,她决定只要斯坦顿还留在这里,她就不会离开。结果斯坦顿在那里停留了很久,他似乎对那条焦躁地游动着的鲨鱼怎么也看不够。

“咱们下次再来看它吧。”斯坦顿最后终于开口说道,接着对梅和她的观众点了点头。此刻,梅的观众人数已经达到了一亿,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吓坏了,但还有更多的人对刚才目睹的那一幕感到敬畏,并且希望看到更多类似的景象。

梅走进卫生间隔间,把摄像头对着隔间门板,然后把泰留给她的字条拿到眼前,不让观众看见。在字条中,泰坚持要和梅单独见面,并且提供了详细的信息,指导她如何到达见面地点。他说只要梅准备好了,她只需要先离开卫生间,然后转过身对着摄像头上的音频设备说“我得回去一趟”就可以了。观众会认为她是因为某个不便启齿的个人卫生问题,需要返回卫生间。在接下来的三十分钟内,他会切断她的传输信号,并且关闭所有可能拍摄到她的“视觉革命”摄像头。这当然会引起一阵小规模的骚乱,但是他不得不这么做。他告诉梅,她的、安妮的以及她父母的生命正处于危险之中。“所有人和所有事都危在旦夕。”他在纸条中如此写道。

这将是她犯下的最后一个错误。梅知道去见他是个错误,在关闭了摄像头的情况下尤其如此。然而,关于那条鲨鱼的某些事情让她感到不安,使她易于做出错误的决定。倘若有人能替她抉择该多好啊!那样就能消除她的疑惑,避免失败的危险。可是,她必须知道泰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不是吗?也许所有的这些都是一种测试?这听起来有些道理。如果他们准备让她参与某项伟大的事业,他们难道不该对她进行测试吗?她知道他们一定会那么做的。

于是,她服从了泰的指令。她离开卫生间,之后告诉她的观众自己得回去一趟,等她的信号被切断后,她按照泰的指示向地下走去。这条路就是她和卡尔顿在那个诡异的夜晚曾经走过的那条,当时,他就是沿着这条路,把她带去了那个深藏在地下的房间,就是在那个房间里,他们储存着斯图尔特所见到过的一切。等梅到达那里的时候,她看见卡尔顿,或者说泰,正在那里等她。他背对着那个红色的箱子,已经摘掉了毛绒帽,露出了他那灰白的头发,不过,他仍然穿着那件连帽衫——这让他看起来像是泰和卡尔顿两个人的合体。梅对此感到厌恶,因此,当他向她走过来的时候,她叫道:“别过来!”

他停下了脚步。

“你就站在那儿。”她说道。

“梅,我不危险。”

“我对你一点儿也不了解。”

“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我是谁。但是我没有说谎。”

“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叫卡尔顿!那难道不是说谎吗?”

“除了这一点,我从未对你说谎。”

“除了这一点?除了对你的身份说谎?”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别无选择。”

“再说,卡尔顿算是个什么名字?是你从宝贝命名网站上看来的吗?”

“是的。你喜欢它吗?”

说到这里,他露出了微笑,这微笑顿时让梅失去了勇气。梅觉得自己不该到这里来,她应该赶紧离开。

“我想我得走了,”她说着向楼梯口走去,“我觉得这就是个可怕的恶作剧。”

“梅,好好想想。这是我的证件。”他说着把自己的驾驶证递给了梅。驾驶证照片上是一个剃光了胡子、头发乌黑、戴着眼镜的男人,跟梅印象中曾出现在视频、老照片和贝利图书馆外油画中的泰长得颇为相似。驾驶证上的名字写的是泰勒·亚历山大·戈斯波迪诺夫。“看看我。我不像他吗?”他走回他们俩曾经共度良宵的“洞中洞”,从里面拿回了一副眼镜。“瞧?”他说道,“这样就很明显了,不是吗?”好像在回答梅的下一个问题,他接着说道,“我一直是个长相平平的家伙。你知道的。我和你交往的时候,我摘掉了眼镜,没有穿连帽衫,并且改变了自己的长相和走路的方式。但最重要的是,我的头发白了。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