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3/5页)

“大家看起来都很健康。”威尔评论道,他们沿着高大榕树树荫下的摊位往前走。

“因为他们是健康的,所以看起来健康。”饶女士说道。

“是快乐——换一个词来说。”威尔想着那些脸庞,他在加尔各答、马尼拉、壬当罗布看到的那些脸庞,每天在伦敦舰队街和斯特兰德大街看到的脸庞。“甚至是妇女,”他刻意环视着街上的张张面孔,“甚至是妇女看着也是开心的。”

“他们没有十个那么多的孩子。”饶女士解释道。

“我去的地方他们也没有十个那么多的孩子,”威尔说道,“尽管如此…… ‘写着虚弱,刻着忧伤。’”他停下来一会儿,看着市场上的一位中年妇女,正在给一位年轻的少妇称量被太阳烘干的面包果片,少妇身后的背带包里背着一个孩子。“看起来都容光焕发。”威尔总结道。

“多亏美休纳,”饶女士说道,脸上流露着胜利的神情,“多亏爱情瑜伽。”她脸上夹杂着宗教的热忱和职业的自豪感。

他们从榕树树荫下走出来,穿过一片炽热的阳光照耀地带,走上一排磨旧的台阶,进到了昏暗的寺庙里。一尊巨大的金色菩萨像在黑暗中隐约可见。有焚香和枯萎的花朵的味道。佛像后面,传来了膜拜者不停低声祷告的声音。一个光着脚的小女孩从侧门急匆匆地走过来,没有任何声响。没有注意这些成人,她像猫一样的敏捷,爬上祭坛,把一束白色的兰花放在塑像上翻的手掌里。然后她仰望着佛像巨大的金色面孔,默念了一些话语,闭上眼睛停了一会儿,之后转身爬下来,轻声哼着歌,顺着进来的那扇门走了出去。

“很迷人,”威尔说道,目送小女孩走开,“简直太美了。但是,准确地说,那个小女孩知道她在做什么吗?她在遵循哪种宗教仪式?”

“她在遵循当地的大乘佛学,” 维贾雅解释道,“可能还有点湿婆神的思想。”

“你们这些修养好的人鼓励这种事情吗?”

“我们不鼓励,也不反对,我们接受它。接受它,就像我们接受屋檐的蜘蛛网一样。考虑到蜘蛛的属性,蜘蛛网不可避免;考虑到人类的属性,宗教不可避免。蜘蛛情不自禁地织造捕蝇网,人类情不自禁地创造象征符号。人类的大脑天生如此——把现有的混乱经验转化为一组可以管理的符号。有些时候,这些符号严格对应我们经历背后的外部现实的某些方面,然后,你就有了科学和常识;有些时候,正好相反,符号和外部现实几乎没有联系,然后你出现偏执和精神错乱。更多时候是混合体,部分现实和部分幻想的混合——那是宗教。好的宗教或不好的宗教——取决于鸡尾酒如何调配。例如,安德鲁医生伴随加尔文主义成长,一小酒盅的现实主义在整个一大马克杯的恶毒幻想之中。但在有些情况下,这种混合更健康一些。比例是,五十比五十,甚至是六十比四十,七十比三十,偏向真理和正派。我们当地旧的习俗仅混入了很少的毒药成分。”

威尔点头:“向慈悲和觉悟的塑像供奉白兰花——这的确没有任何害处。结合我昨天看到的东西,我准备为宇宙之舞和神圣性交美言几句。”

“但记住,”维贾雅说道,“这种东西不是强制性的。每个人都有机会走得更远。你刚才问,那个小女孩认为她在做什么。我来告诉你。对于她思维的一部分,她认为她在和一个人对话——一个巨大的、神圣的人,她觉得通过供奉兰花可以获得她想要的东西。但是,小女孩的年龄已经足够大,大到别人已经让她了解阿弥陀佛塑像背后的更深奥的象征意义,和产生这些更深奥象征的缘由。随后,借助她思维的另一部分,她完全知道阿弥陀佛不是一个人。她甚至知道,因为有人向她解释过,如果祈祷者得到回应,那是因为,在我们奇怪的心理生理世界里,如果你能集中精神,则想法具有能够自动实现的可能。她还知道,这座寺庙不再是她喜欢认为的那样——佛祖之室。她知道,这不过是她无意识思维的一张图——一间黑暗的小斗室,房顶上有蜥蜴爬下来,墙壁裂缝里都是蟑螂。但是,在这害虫遍生的黑暗心脏中,居住着一位觉悟者。此外,小女孩还在做另一件事情——她正在无意识地自我了解,她正获得指示:如果停止给自己相反的建议,她也许会发现那忙着思考的小脑袋也是有大智慧的头脑。”

“这样自我了解要多久?她什么时候不再给自己相反的建议?”

“她也许永远也了解不了,很多人都这样。但相反,很多人做到了。”

他搀扶着威尔的胳膊,向觉悟者塑像背后更深的黑暗走去。祷告越来越清晰,就在那儿,阴影中几乎无法看见,坐着祷告者——一位老者,上身是赤裸的,除了嘴唇在动,俨然就像阿弥陀佛的金色塑像一样矗立不动。

“他在吟诵什么?”威尔问道。

“一些梵语。”

七个无法理解的音节,反反复复。

“老套而没有意义的重复!”

“并不一定没有意义,”饶女士表示反对,“有些时候,这的确能把你带到某个地方。”

“把你带到某个地方,” 维贾雅解释道,“不是因为字面或暗示的意思,仅仅是因为在重复。你可以重复嘿,摇啊摇摇啊摇,或是重复唵,恳求菩萨怜悯我们或万物非主,唯有真主。你在忙着重复嘿,稀奇稀奇真稀奇或上帝名字时,你不可能完全被己见支配。唯一的麻烦是你在重复嘿,稀奇稀奇真稀奇,你可能下坠或上浮——下坠至愚蠢,没有思维的深渊,或者上浮至纯粹意识,无思无恼的境地。”3

“因此,我认为,你不会向拿兰花的小朋友推荐这种事情。”威尔说道。

“除非她异常的不安或焦虑,否则不会。她没有。我很了解她,她和我的孩子一起玩耍。”

“那么针对她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

“首先,”维贾雅说道,“再过一年左右,我会带她去我们即将要去的地方。”

“什么地方?”

“禅房。”

威尔带他穿过一个拱门,走过一条小走廊。厚重的帘子掀开了,他们走进一个白灰粉刷的房间。房间很大,左侧窗户很长,对着一个小花园,花园里种植着香蕉树和面包树。房间里没有家具,地板上散落地放着一些正方形的垫子。对着窗户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幅大油画。威尔瞥了一眼,然后走到那幅油画近前仔细地欣赏。

“哎呀!”他最后惊叹道,“这是谁的作品?”

“戈宾德·辛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