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第8/9页)
变天了。现在,冷风持续不断地吹着。空中不再有任何较量。
沿着圣林荫大道,安吉丽娜来见他。一见面,她就表现出极大的烦恼——这与艾米利奥目前的思想状态极不和谐。“我已经等了半个小时,正准备要走呢。”
他温柔地带她来到路灯柱下,让她看了看他的手表,指针精确地指向他们的约会时间。
“我一定是搞错了。”她说,不太高兴的样子。他脑子里想着如何告诉她: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约会。她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说:“真的,今天晚上你最好宽恕了我。我们明天再见面吧。太冷了,另外……”
头脑里正这么盘算着,他突然被打断了,开始认真地看着她。他马上意识到,并不是因为寒冷她才想离开的。看到她的穿着打扮比往常更加精心,他又吃了一惊。一件潇洒的棕色上衣,以前他从来没见过的,似乎是为了某个重大场合才穿出来的;她的帽子似乎也是新的;他甚至注意到,她穿着一双单薄的小鞋,这样的天气,根本不适合在圣林荫大道上走来走去。“另外呢?”他重复道,在她身边停下来,直直地看着她的脸。
“你给我听着,我什么都告诉你。”她说,自信的神态似乎不太协调。她没有注意到艾米利奥的神情正变得越来越严肃,继续说道:“我收到了沃尔皮尼的电报,说他已经到了。我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但他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了那所房子了。”
她在撒谎,这点没有疑问。那个早上,他们才给沃尔皮尼写了那封信。现在,他没有收到信就来了,满含歉意,急于求得她的原谅。他心里不爽,却惨笑着说:“什么?你的意思是说,昨天刚刚给你写信的那个人,今天就亲自来拿回了。他还给你发电报,说他要来。他电报的内容,就是这等事儿。假如你正好犯了一个错,你在那儿看到的不是沃尔皮尼,而是别人呢?”
她继续笑着,依然自信。“啊,我想索尼阿尼该告诉你,他前天晚上很晚的时候,在大街上碰见了我和一个绅士在一起,是吗?我刚从德路易吉夫妇那儿出来,晚上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害怕,所以,有他的陪伴,我很高兴。”她说的话,他并没有听。但是,她最后的一句话却让他感到惊讶:“那真是托天之福了。”然后她继续说道:“真遗憾,我没有带电报来。但如果你不相信我,那就更糟糕了。所有的约会,难道我不都是准时的吗?今天,我为什么偏要编造一个谎言呢?”
“很难说为什么!”艾米利奥说,大笑着,“今天你又有一个约会,马上去吧!有人等着你了。”
“好吧,如果你那样看我,我当然就去了!”她决绝地说,却一动不动。
她的话对他有着同样的效果:好像话语伴随着立马的行动。她要离开他了!“等会儿,我有事跟你说。”即便是浑身充满着怒气,他仍犹豫片刻:他是否可能回到以前温柔顺从的状态?但是,如果他把她打倒并踩上一脚,难道他不也是理所应当的吗?他抓住她的胳膊,以防她跑掉,同时靠在身后的灯柱上,把自己扭曲的脸靠近她宁静的红脸蛋。“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他喊道。
“好的,好的。”她说,全身心专注于从他紧抓的手里挣脱出来,她的胳膊都疼了。
“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是一个……”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把话扔给了她,即便他生着气,也觉得话的语气有点儿生硬。他喊着,带着胜利的语气,战胜了自己的疑虑。
“让我走,”她尖叫道,战栗着,因为愤怒和恐惧,“让我走,不然我喊人了。”
“你这个妓女……”他重复着,准备放弃跟她握手,因为他觉得自己真的唤醒了她,“但你能想象吗,很长时间我都不知道我要跟谁打交道?当我碰见你穿着像个仆人,在你家房子的台阶上(那天晚上的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你头上系着一条普通的方巾,因为刚起床,你的胳膊还是暖暖的。我刚才叫你的名字,这些景象突然就闪现在我的脑子里。我决定不说出来,继续跟你逗乐,像其他人一样——莱亚尔迪, 格斯提尼, 索尼阿尼,以及巴利。”
“巴利!”她轻蔑地笑道。她提高自己的声音,直到尖叫,以便让自己的声音压过风声和艾米利奥的声音,“巴利在吹牛,没一句真话。”
“因为他不会的,那个傻瓜,他不会为我考虑,你多睡了一个人或者少睡了一个人,好像跟我有多大关系似的。你……”他已经第三次叫她的名字了。她加倍努力,要挣脱他抓住她的手,但是,艾米利奥现在全身心地抓着她,他的手指掐着她柔软的皮肉,他享受着这种肉感。
他知道,一旦放开她,她就会离他而去。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就会以这样与众不同的方式结束了,他的梦想也随之破灭。“我这么爱你,”他说,努力让自己的心软下来,但马上补充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早知道。你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吗?”噢,他终于得到了一些补偿,他必须逼着她,让她坦白自己是什么样的女人,“说,就现在,告诉我你是什么样的人!”
显然,现在她已是筋疲力尽,她开始害怕他了。她的脸颊没了颜色,她盯着他看,祈求他的怜悯。她任由他摇晃着她,没有一丝的反抗。他想,她就要倒在地上了。他放开了她,扶着她。突然,她挣脱了,开始拼命地跑。她又在撒谎了。他甚至没有试图去追上她,他弯腰找石头,但没找到,就拾起一些小石子,向她扔去。扔出去的石子是顺风的,其中一个一定打着她了,因为她发出了惊恐的叫声。其他的石子打在干枯的树枝上,发出的声音,与他举起愤怒的胳膊抛掷的动作相比,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现在,他该怎么办?他所渴望的最后一次满足也被拒绝了。跟他的逆来顺受相比,他周围的每一件事情,都似乎冷酷而令人不适,他自己也表现得非常粗暴。由于过分激动,血液流入他的静脉。现在血虽冷却了,他却发着烧,内心满是愤怒,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在他内心,那平静的观察者又复活了,并对他所扮演的角色判了死刑。
“我再也见不到她了。”他说,似乎是对别人责备的回应。永不!永不!当他能够再次行走的时候,这个词语在他的脚步声中——也呼啸在荒凉田野上的风中——不停地回荡着。当他沿着来时的路返回的时候,他对自己笑了,他想起了陪伴他赴约的那些主意。现实多么令人惊讶!
他没有直接回家。在他当前的思想状态下,他不能扮演护理病人的护士角色。他仍然被自己的梦想完全占据,所以他到底走的哪条路回家,他也说不上来。噢!如果他与安吉丽娜的会面正是他所期望的,他就能够直接来到艾米莉亚的床边,甚至没有必要改变他脸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