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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是那些药片导致的脑梗死吧?是丽美在的时候用的,还是上外头胡搞的时候用的?算了,管他是什么时候用的呢。看到车窗外的三层楼医院,想到父亲正在那里等着自己,想到那个性情粗暴、一点儿也不通人情的父亲,居然像自己一样也会因为俗欲而出轨,翔子的抗拒反应更加强烈了。父亲明明不愿向任何人倾诉,可是却极度渴望着从别人那里得到一点儿温存,他不愿意为别人做任何事情,却渴望有人来将自己内心燃烧着的炽烈的欲望给消掉,为了满足自己无耻的欲望,居然依仗那些药来达到目的,这样的父亲,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
自己最好躲到别处去,不再见他。她再次感觉到,自己是多么憎恶父亲。
巴士丝毫不懂人的感情,载着翔子来到了医院门口的停靠站。翔子和几位老人一同缓缓走下车。
像往常一样,翔子从探视者以及急诊病人进出的门进入医院。乘电梯来到三楼,刚要穿过玻璃围成的会客室,翔子骤然停住了脚步。“贤介!”从翔子干巴巴的双唇之间蹦出两个字,将近十多个小时以来,翔子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声音。坐在会客室电视机前的小个子男人轻轻招了招手,朝翔子走过来。
两个星期没见,丈夫显得有些憔悴,不过浑身上下仍干干净净,和从前一样,一张圆圆的脸油亮泛光,身上穿着一件从优衣库买的摇粒绒外套,感觉是那种自得其乐、活得蛮滋润的男人。贤介不像父亲离开女人就不知道怎么过,他有很强的独立生活能力,从不给别人添麻烦,所以自己才会喜欢他。反过来看看自己,却是越来越懒惰邋遢,不由得自惭形秽。翔子正想抽抽噎噎地冲上去一把抱住他,贤介却一脸一本正经的神情,平静地拒绝了她。
两人在会客室一隅的自动售货机前的沙发上坐下来。会客室里立着一棵材质粗陋的圣诞树,上面串着的小电珠闪烁个不停。
“我是乘夜行巴士赶来的,刚才已经见过爸爸了。只在婚礼的时候见过一面,不过他好像还记得我。他精神比我想象的要好多了,我还很担心呢,所以想着赶在过年之前过来看看他。”
“你今晚住哪里?”翔子知道,自己脸上一定写满期盼。
贤介轻轻将视线移开,尽量不显现出一丝的冷淡,平静地答道:“我等一会儿就乘新干线赶回东京去,下午还得去单位上班呢,马上就要到年底了嘛。”
翔子望着贤介的侧脸,垂头丧气地想:他只是作为朋友前来探望的吧,以前单位同事的家人碰到什么事情,他也会帮忙的。既然这样,自己还那么期盼干什么呀!她拼命提醒自己振作起来。
于是,她故意用十分麻利的语气向贤介说起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同时对这座沉寂落后的小镇少不了一通抨击,看到贤介终于露出一丝苦笑,翔子更来劲儿了,她将那袋药递到贤介面前:“你看看,是不是够浑的,‘伟哥’!人再不要脸也总归有个分寸呀,这把年纪了还这么好色……哦,我没有资格指责别人……”
翔子本想自嘲地打趣着,不料贤介听了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了,翔子赶紧闭上了嘴巴。
“最好还是跟医生说一声吧?详细的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个东西的确是引起血压瞬间发生变化的原因之一……”
这时,贤介缓缓地把手伸向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个钱包,是以前翔子送给他的,钱包里居然夹着一板药片,和自己手上装在自封塑料袋里的一模一样!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翔子一时无法理解。
“这是什么啊?!”
“这是以前我们几个男人一块儿喝酒,他们送我的,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反正一直没扔掉。”
“贤介,你还没到这个年龄吧,根本不需要啊……”
翔子想和他开个玩笑,然而她发现贤介的神情是认真的:“……其实,我没资格指责你出轨。”
“哦,是留着准备和我以外的其他人在突发状况的时候用,对吧?”
翔子本想笑着说这话,没承想最后嘴角还是耷拉下来了。贤介和其他女人有染,这种可能性她一次都没有想过,此时她越发地感到自己孤独无助。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可以期盼的、可以信赖的人,难道真的一个也没有吗?被自己的另一半背叛的感受,不光是背叛自己的对方,而是目力所及的所有人和景物全都变得让人不敢相信了,原本面对他时的负罪感,似乎越来越沉重。
上午安静的会客室里回荡着贤介的声音。
“不是的啊,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别人怎么怎么的,怎么说呢,对一个中年男人来说,只是当成一种类似护身符一样的东西。”
“护身符?”
“是啊,保佑自己避灾挡祸的,你的博客不也一样吗?为了证明自己生存得更像自己,就好像给自己系上一根安全带一样,所以,明明觉得你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简直到了危险的境地,我也没有劝你收手啊。”
贤介说罢,在自动售货机上买了罐咖啡,拧开盖栓,“咕嘟咕嘟”地一饮而尽。翔子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他的一连串动作,心想:和他一道生活了这么多年,我怎么从来没有注意到呢?
“人到中年,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每天早上都会感到,自己将慢慢变得不像男人了。特别是我这个人,不像翔子你那样可以不断地朝着一个新天地展翅飞翔。如果我现在和你离了婚,会不会再结一次婚不好说,但对你来说应该很容易。虽说不是每天都感觉很不幸,但是未来的可能性却是在一点点地变渺茫呀,所以是很痛苦的一件事情。如果人能够从许多选项当中选择过持久安定的生活,当然是最理想的了,不过这样的人几乎是不存在的吧。”
两人之间,原本只是上司和短期员工的关系。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人虽不是恋爱关系,但仍然可以无话不谈,那时的他,对于一个朋友也没有的翔子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就像现在一样,两人经常手上拿一罐饮料,并肩站着聊天,当意识到他其实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的时候,却无论如何都想将他占为己有,于是就像以前那样耍了个小手腕,终于将贤介抢到了手。假如现在仍然只是知心好友的关系会怎么样?会不会比夫妇关系来得更轻松、更有分寸、更加良好?假如,自己在贤介之外再结交其他心心相印的朋友,而不必心心念念只想着将他独占,两人同时在不同的生活场景中选择各自不同的选项,两人的关系是不是反而会更加牢固?
“你心里想的事情,你想去做的事情,我十分理解,比方说你不会因为喜欢上某个男人而将我抛弃,但是我不能不考虑到也存在这种可能性。嗯,我知道你和他不是来真的,短时间里也许还不能接受……反正不管怎么说,你千万不要觉得爸爸多么无耻。当然,除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