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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介站起身来,被牛仔裤紧紧裹着、肉有点儿挤出来的腰际正好在翔子的视线平视处,好想一把抱住他,不顾一切地将脸靠上去左右乱蹭,她是多么眷恋贤介的体温。
“呃,我……”
想说“我们重新开始吧”,可是却不敢说出口,她害怕看到贤介为难的面孔,更害怕遭到拒绝。
“那我走了,你要当心身体。什么忙也没能帮上,抱歉!”
“哪里呀,你能来我就非常感谢啦。”
翔子提出送他到巴士停车站,但被贤介阻止了,他独自走出会客室。走进电梯时,他还回头扬了扬手,然后才从翔子的视野中消失。
许久,翔子的视线一直隔着玻璃盯着电梯门看,久久没有移开,她感觉自己像是刚做了一场梦。她用手在先前贤介坐过、此刻仍旧凹陷的沙发上抚摩着,真暖和啊!想到这里,两行泪水终于忍不住流淌下来。
如果换成自己,绝对不会去探望对方的亲人。她想了解贤介身上的种种可能性,这些都是自己所不具备的。但是,应该怎么做才可以呢?
倏地,翔子感觉到有人在注视自己,于是赶忙抬起头,擦拭了一下眼睛,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假装一副看手机看得出神的样子。忽然发现,刚才这段时间里,有邮件进来了,是花井里子发来的。眼下,这可是头等大事哪。翔子匆匆跑到有信号的区域,高兴地将手机贴住耳朵。比起独自躲起来哭泣,有个人和自己说说话多好呀,管他是谁呢。
“好久不见啦,我是花井啊。”
还是那个开朗爽快的语调和略带沙哑的声音。以前只觉得这个女人说话时口若悬河,自己对她不冷不热,完全属于应付,可现在她却成了自己与这个社会沟通的唯一桥梁,翔子一下子高兴得不知道怎么才好。
“好久不见。刚才没法接电话,真不好意思。是关于出单行本的事吗?我同意!我愿意干,我现在正希望有点儿事情做呢。我这阵子回老家了,博客暂时没办法更新……”
这段时间全都围绕着家人,现在总算切换到其他话题了,翔子那股子高兴劲儿就别提了,她兴致勃勃地准备说上一长串,然而里子立即将她的话打断了:“不是的,今天和您联系不是因为工作的事……您可不可以不要再打扰池田纪子女士?”
“池田纪子?哎,这人是谁呀?”
冷不丁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翔子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变得怪怪的。
“哦,您还不知道啊?这个就是‘纪子’的真名呀。”
“哦,是吗……哎?”
原来纪子的名字这么普通,翔子不禁想笑。表参道一家烤薄饼专卖店邀请她前去参加开张典礼,还请她担任大型户外广告的模特,那个能干的网络红人的真名居然叫池田纪子。
“总而言之,丸尾太太您给她发送了许多邮件,她感到很困惑,特别是今天早晨的邮件,让她大吃一惊……”
翔子被搞糊涂了,邮件里就写了“如果能和纪子一家人一同过圣诞节多好啊”诸如此类的话,那只是翔子的真实感受,并没有其他意思呀。
“哎?等等!我和她是朋友呀……”
情急之下,翔子试图解释一下,但被花井里子不由分说地顶回来了。
“说回到老家,我知道您家里最近发生了很大变故,丸尾太太,我想您一定身心疲惫,所以您的心情我能够理解,眼下还是好好休养一段时间,然后积极地面对未来……对了,上次的采访,我们准备了一点儿报酬,我这就打到您账户上,也算是一点点对您表示慰问的心意。那好,找机会我这边还会和您联系的。”
感觉里子好像故意将“我这边”几个字说得很重。
电话被挂断了。翔子把手机拿在手上呆呆地看了很久,忽然忍不住将头伏在腿上,缓缓地从内心深处迸发出一阵笑声。
真奇怪。这太可笑了!原来纪子把自己当作了骚扰狂。
自己是不是变得和之前的志村荣利子一样了?
那个可怕的女人为什么会有种种莫名其妙的举止,翔子现在终于理解了。
荣利子不顾一切地探寻和追逐她想追逐的事物,自己只不过偶然出现在她面前而已。如今,身处这偏僻乡野,和一无工作二无金钱的父亲在一块儿的自己,与生活在东京都中心,过着衣食无忧生活的荣利子,心境居然如出一辙,这真叫人无法相信,物质上的丰俭,以及所处的场所,都不足以拯救一个人。一个人如果没有可以互相敞开心扉的知心朋友,并且这种状况持续很长时间的话,就证明他之前已经迷失了自我,缺少自我反省,不再考虑自己做的事情在别人眼里是如何想的。事实上,翔子也说不清楚自己对纪子做了些什么,如果对自己的举止一一进行审视的话,恐怕会出现另一个荣利子。
对那个女人感到厌烦,一心想躲开她的自己,是多么滑稽可笑啊。
“哈哈哈哈!”一旦放开大笑,竟然笑得停不下来了。一位穿着睡袍路过的老妇人望着翔子,脸上露出了怜悯。翔子忽然觉得,这张苍白的瓜子脸,和婶母长得有点儿像。
这时,翔子的大脑异常机敏地启动了,迄今为止从未因为别人的事情而启动过。
对自己一家非常照顾的叔父和待人亲切的美和,为什么不肯向自己伸出援手呢?还有,婶母为什么没来医院呢?想到这里,翔子拿起手机,按下按键。隔了一会儿,响起叔父沙哑的声音:“哦,是翔子啊。”
“是啊,叔叔。婶婶……”听着叔父掩饰不住的疲惫声,翔子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推测,“婶婶是不是身体不大舒服啊?”
叔父停顿了片刻,没有马上回答,只有喘息声传入翔子的耳朵,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咽了口口水说道:“是呀,翔子家如今刚好手忙脚乱、不可开交的时候,所以我就没告诉你,抱歉得很啊。”
翔子轻轻叫了一声,喉咙里有一块什么东西顺着咽管滑了下去。
“其实,她自从去年得了支气管炎后就一直卧床不起,美和真的很辛苦,现在整天陪护她妈,基本上哪儿都去不了了,孩子又小,因为看护的事情和她丈夫也吵翻了,现在正闹分居。唉,这孩子真可怜哪!”
和美和不期而遇的那天,她一点儿也没露出辛苦的样子啊。
也就是说,她那天邀请自己聚餐纯粹是一种社交辞令,和纪子说过的“不管碰到什么问题欢迎打扰,随时可以来电话”一样,而自己居然对纪子的话信以为真,还傻傻地等她给自己回复呢。没有理由嘲笑荣利子,自己之前对她那么冷漠无情,现在才醒悟过来,原来荣利子和自己一样,因为把握不好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以致劳而无功,最后输得狼狈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