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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我本能地警告自己。我这一侧的人行道上走来了两个络腮胡子男人。我穿过街,站在我家门前。两个男人打着手势对笑。一个人朝我瞟了一眼。快!

索恩先生从房子里走出来,锁上门,穿过院子朝我走来。一个女孩对他说了句话,递出了饼干盒,但他没有搭理。街对面的两个男人从我家门口径直走开。索恩先生将大前门的钥匙交给我。我把钥匙放进大衣口袋,目光锐利地看着他。他点点头,露出平静的微笑,仿佛是在嘲讽我大惊小怪。

“你确定检查完了?”我问。

他点头。

“所有房间都检查了?”

他点头。

“报警系统呢?”

他点头。

“地下室看过了吗?”

他点头。

“没有被扰动的痕迹?”

索恩先生再次点头。

我的手放在金属大门上,但我犹豫了。焦虑就像胆汁一样涌上我的喉头。我是一个愚蠢的老女人,在寒风中又累又痛。但我不能打开那道门。

“跟我来。”我穿过街道,快步离开房子,“我们先去亨利餐厅吃饭,等会儿再回来。”但我其实并不是去那家老餐厅,我只是慌乱之中逃离这座房子。直到来到海滨的古炮台步行道,我才冷静下来。我没有看到其他人。街上有几辆车,但要接近我们的话,就必须穿过一片开阔地带。乌云低垂,海水卷着白色浪头拍向海堤。

户外的空气和昏暗的暮色令我的思维清晰起来。我整整一天都不在家,尼娜的任何计划都无法付诸实施。即便存在一丝风险,尼娜都不会继续待下去。就在我站在古炮台步行道上瑟瑟发抖时,她应该已经搭上了返回纽约的飞机。我明早就会收到她发来的电报。我甚至猜得出电报的内容:梅勒妮,威利死得太惨了。我很伤心。你能同我一起去参加葬礼吗?爱你的,尼娜。

我意识到,我之所以犹豫不决,是因为还渴望着返回温暖舒适的家。我只不过是害怕摆脱旧躯壳罢了。我可以待在安全的地方,让索恩先生回家取唯一一样我不能留下的东西,然后从车库中开出车,在尼娜发来电报之前,载着我远走高飞。那样一来,怅惘地度过来日的就不是我,而是尼娜。我笑了,开始思索给索恩先生的命令该如何措辞。

“梅勒妮。”

我猛然转过头。索恩先生已经二十八年不说话了,但他现在发出了声音。

“梅勒妮。”他面庞扭曲,咧开嘴,露出黑牙。他右手拿着刀,我瞪大了眼。看到他空洞的灰色眸子,我立刻明白了。

“梅勒妮。”

他挥刀向我刺来。我无力阻止。但幸运地是,我转身的时候,手提包也转了过来。刀刺穿外套,撕裂皮制手提包,扎入我的左肋。但手提包减缓了冲击,救了我一命。

我举起父亲的沉重拐杖,直接插入索恩先生的左眼。他瞬间失去平衡,但没吭一声,然后再次挥刀袭来,但我后退了两步,而他的视野已经模糊。我双手握住拐棍,笨拙地劈砍下去。不可思议的是,棍子再次准确击中了他的眼窝。我又后退了三步。

血顺着他的左脸流下,眼珠挂在了面颊上。但他依然咧嘴笑着,抬起头,缓缓举起左手,扯出了眼珠,将它抛入海湾。他扑向我。我转身便逃。

我努力迈腿。但跑出二十步,右腿的疼痛就让我只能蹒跚而行。再迈十五步,我就上气不接下气了,心脏仿佛要爆炸一般。我感觉血沿着左半身流下,伤口微微刺痛,就像冰块贴在了皮肤上。我回头一看,发现索恩先生正以远超我的速度大步赶来。正常情况下,他四步就能追上我。但操控一个人跑步是很难的,何况那人还遭到了重创。我再次回头,却差点儿滑倒。索恩先生的嘴咧得更开了,血从眼窝中汩汩涌出,染红了牙齿。我们附近没有第三人。

我爬下阶梯,紧握着扶手,以免摔倒。我沿着蜿蜒的步行道和沥青小路来到街上。街灯闪了几下便亮了。我身后的索恩先生两步就跳下了阶梯。感谢上帝,为了乘船我穿的是平底鞋。我加快了脚步。两个老人拼了老命你追我赶,却如同在播放慢动作一般,如果有人看到这古怪的一幕,不知做何感想?但没有人看到这一幕。

我转入一条小街。商店都关着门,仓库里空空荡荡。左边是百老汇街,右边半个街区外,一个瘦长人影从昏暗的临街店铺中走出。我朝那人走去,但我已经接近晕厥的边缘。我的腿严重抽筋,前所未有的疼痛更让我几乎瘫倒在人行道上。索恩先生就在我身后二十步,而且我们之间的距离正在迅速缩短。

前方的高个子是一个穿着棕色尼龙夹克的黑人。他拿着一个装有带相框的黑白照片的箱子。他先看到了我,然后越过我的肩头看到了十步之外的追踪者。

“嘿!”他人刚发出一个音节,我就用念控力进入他的意志。他就像提线人偶一般乱抖,大张着嘴,眼神呆滞,在索恩先生即将抓住我外套之前,他倒在了我们之间。

箱子飞进了空中,玻璃在人行道上打碎。长长的棕色手指伸向白色的喉咙。索恩先生反手一击,推开了黑人,但黑人紧抓住他不放。两人就像一对不熟练的舞者一样扭在一块儿。我来到一条小巷的入口,将脸靠在冰冷的砖墙上,令意志重返体内。操控这个陌生人消耗了我极大的精力。我看着那个高大的男人跌跌撞撞的身影,竟然想发笑。

索恩先生将刀插入黑人的胃部,抽出来,再次插入。黑人的指甲抠入索恩先生尚存的右眼,牙齿咬进了索恩先生的颈静脉。我模糊地感觉到冰冷的刀第三次扎入黑人体内,但他的心脏还在跳动,所以他还能被操控。黑人跳起来,用剪刀腿撂翻了索恩先生,上下颌在索恩先生肌肉紧绷的脖子上合拢,指甲在白色皮肤上划出一条条血痕。两人齐齐摔倒。

杀了他。黑人的手指摸索着索恩先生的眼睛,但索恩先生用左手拧断了黑人的手腕。黑人的手指继续抓挠。索恩先生的前臂顶住黑人的胸部,用尽力气将他整个人举起来,如同父亲躺在地上抛起孩子。黑人的牙齿咬下一片肉,但那不足以致命。索恩先生又从上、左、右三方刺了三刀。第二刀重创了黑人的咽喉,鲜血喷溅在两人身上。黑人的腿抽搐了两下,索恩先生将他推向一边。我转过身,快步沿小巷走开。

暮色昏暗,我发现自己走进了死胡同。仓库背面和古炮台码头无窗的金属一侧面朝海湾。左边有一条弯弯曲曲的街道,但太长、太黑、太荒凉,我不敢尝试逃往那个方向。我转过头,刚好看见一团黑影进入我身后的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