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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试图建立连接,但我找不到对象。什么都没有。索恩先生仿佛根本不存在。我不知道尼娜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码头的侧门是关闭的。正门差不多在一百码开外,而且也是紧锁的。索恩先生冲出小巷,左右打量,搜索我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他遍布鲜血的面庞看上去几乎是黑的。他开始跌跌撞撞地朝我走来。
我举起父亲的拐杖,打碎了门玻璃的下半部,从玻璃残片中伸出手。如果门的上部或下部有门闩,那我就死定了。所幸只有简单的旋转把手和门闩。我的手指摸到冰冷的金属,索恩先生迈上我身后的人行道时,我拉开了门闩,转进屋内,插上了门闩。
屋内很黑。寒气从水泥地面传上来,一艘艘小船在各自的泊位上随波起伏。五十码外的办公室里透出一缕灯光。我期望这里能有报警系统,但码头太老了,没钱安装。索恩先生的前臂击碎了门中剩下的玻璃,我连忙朝光亮处走。索恩先生抽回手臂,朝门踹了一脚,门闩带着木屑脱落下来。我瞟了眼办公室,但那里只传来电台谈话节目的声音。办公室的门看似遥不可及。索恩先生又猛踹一脚。
我转向右边,跳到了一艘正在靠岸的颠簸的观光游艇上。我迈出五步,进入狭窄的前部船舱,关上轻薄的舱门,透过耐热有机玻璃舷窗往外看。
索恩先生的第三脚将门踹飞,壮硕的身躯填满了门框。他右手紧握的刀反射着远处街灯的微弱光芒。
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察觉到这阵喧闹。但办公室中没有动静,仍然只听得见收音机中刺耳的说话声。索恩先生迈出四步,停下来,跳到第一艘船上。那是一艘装有船尾马达的小船,不带船舱,六秒之后他就返回了水泥路面。第二艘船上有一个小船舱,索恩先生踹开小舱门,舱门轰然作响。他不一会儿就又返回了路面。我的船在这排船中排在第八位。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听见我狂野的心跳。
我转移到另一侧,透过右舷舷窗望出去。光线被朦胧的有机玻璃涣散扭曲,我隐约看见了某人的白发,收音机调到另一个台。长条形的房间中回荡着巨大的音乐声。我又返回另一个舷窗前。索恩先生刚结束对第四艘船的搜查。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放缓呼吸,努力回忆那个每天傍晚都会沿街走来的弓形腿老头儿。索恩先生检查完了第五艘船,那是一艘长点儿的游艇,有好几处可供藏身之所。但他搜索完后再次返回了路面。
忘掉保温杯里的咖啡。忘掉填字游戏。快来找我!
第六艘船也是一艘装有船尾马达的小船。索恩先生只是扫了一眼,并没有跳上去。第七艘船是一艘帆船,桅杆折叠起来,帆布覆盖在座舱上。索恩先生抽出刀子,刺穿了厚厚的帆布,然后用一双血手扯开帆布,就像掀开裹尸布。但他一无所获,返回了路面。
忘掉咖啡!去找!快!
索恩先生跳上第八艘船的船头。我感到船身为之一震。我无处可藏,除了座位下的小储物格,但就算我蜷缩起来也挤不进去。我解开了系在长椅坐垫上的帆布绳,但我粗重的喘息在狭窄的空间中似乎特别响亮。我将坐垫挡在我面前,蜷缩成胎儿的姿势,索恩先生在右舷舷窗外走来走去。快!他的脸突然凑到有机玻璃舷窗上,距我的头仅一英尺。他的嘴以不可思议的弧度咧开了。快!他走进船舱。
快!快!快!
索恩先生蹲在舱门前。我试图用腿抵住那扇百叶门,但我的右腿不听使唤。索恩先生一拳砸穿了薄薄的木板,抓住了我的脚踝。
“你在这儿啊!”
霍奇斯先生用颤抖的声音说,手电筒朝我们这边照过来。索恩先生用力推门。我的左腿痛苦地弯曲起来。索恩先生的左手继续拽着我的脚踝,而拿刀的右手从打开的门缝中伸进来。
“嘿——”霍奇斯先生喊道。我的意志费力地进入他。老男人顿时定住,扔掉电筒,解除了左轮手枪的保险。
索恩先生前后挥舞着刀子,一时间,坐垫泡沫横飞。刀片划伤了我的小指指尖。
快!马上!快!
霍奇斯先生双手握住左轮手枪,开了一枪。子弹在黑暗中不知去向,但枪声在水泥地面和水面上回荡。走近点儿,你这蠢货!行动!索恩先生又在推门,身体往门缝里挤。他松开我的脚踝,解放了他的左臂,但几乎就在同时,他的手就伸进船舱抓我。我向上摸索,打开了头顶的灯。我看到他空空的黑眼窝。外面的灯光透过碎玻璃,在他毁容的脸上留下黄色的条纹。我爬到左边,但索恩先生的手攥着我的大衣,使劲将我从长椅上拽开。他双腿跪地,右手得以更自由地挥砍。
快!霍奇斯先生的第二枪击中了索恩先生的右臀。他一屁股坐下,疼得直哼哼。我的大衣被撕裂,扣子撒在了甲板上。刀插进我耳边的舱壁,然后又抽了回去。
霍奇斯先生蹒跚着跳上船头,几乎跌倒,然后慢慢绕到了右舷。我将舱门压在索恩的手臂上,但他毫不放松,继续将我朝他拽。我只好跪在地上。刀锋袭来,砍穿了泡沫坐垫,也划过我的大衣。我手上的坐垫所剩无几。霍奇斯先生已来到四英尺开外,双手持枪,放在船舱顶部。
索恩先生抽回刀,摆出斗牛士持剑的姿势,咧嘴露出血红的牙齿,仿佛在发出胜利的尖叫。我看见,尼娜的疯狂在他仅存的眼睛中燃烧。
霍奇斯先生开枪了。子弹击穿索恩先生的脊柱,钻进左舷排水孔。索恩先生张开双臂向后倒下,像一条刚被抛上甲板的大鱼一样扑腾。他僵直而苍白的手指无力地敲打着甲板,手里的刀落在甲板上。我让霍奇斯先生上前几步,将枪口顶在索恩先生的太阳穴,再次扣动扳机。声音沉闷而空洞。
码头办公室的厕所里有一个急救包。我让霍奇斯先生站在门口警戒,自己在厕所里包扎受伤的小指,然后吃下三颗阿司匹林。
我的外套已惨不忍睹,血染红了我的印花裙。我从未喜欢过这条裙子——我觉得它单调而且过时——但我喜欢这件外套。我头发蓬乱,上面粘着泡沫小球。我把水泼在脸上,用手反复梳头。不可思议的是,被刀扎穿的手提包还在身上,但包中的大部分东西都掉了。我将钥匙、钱包、放大镜和面巾纸装进外套的大口袋,然后把手提包丢在厕所。父亲的拐杖也掉了,但我想不起我是在哪儿把它弄掉的。
我小心翼翼地将沉甸甸的左轮手枪从霍奇斯先生手里取下来。这老头儿的手臂保持平直,手指依然弯着。我摸索了一会儿,终于打开了转轮。还剩两发子弹未射出。这蠢货竟然带着六个弹巢都填满子弹的手枪转悠!许多年前那个快乐的夏天,查尔斯对我说过:一定要保证至少一个弹巢是空的。那时候,我们常到岛上做射击训练。我和尼娜依偎在严肃的教练的怀里,任由他们抬着我们的臂膀,辅导我们瞄准。我们会不时发出紧张的尖叫。温暖而明亮的日光下,查尔斯教导我,必须计算子弹的数量,我则神魂颠倒地靠在他身上,闻着他身上散发的甜甜的刮胡水和烟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