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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大学。”米克斯用沙哑而友善的声音说,“但罗布以优等成绩毕业,而我因为成绩不及格而被学校除名,只好应征入伍。我们做了几年的室友。在那个大城市里,我俩都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南部小子。”
“是啊。”金特里说,带回来三罐冰冻的米狮龙啤酒。“达利尔确实是在南部长大的——芝加哥南部。他从来没有穿越梅森-迪克森线【109】,除了有一年来这儿找我玩了一个暑假。从越南回来之后,他就非常明智地搬到了这儿来。他也没有被开除。他是主动辍学参军的,尽管他在念大学之前就是海军陆战队员,而且在大学期间还是活跃的反战分子。”
米克斯喝了一大口啤酒,在微光中盯着啤酒罐,做了个鬼脸。“上帝啊,罗布,你还在喝这狗尿?我得告诉你多少遍,柏斯特啤酒才是好东西?”
“你去过越南?”娜塔莉问。她想起弗雷德里克,他拒绝谈论早年的从军生涯,就连听到越南这个词都会火冒三丈。
米克斯微笑着点头。“不错,女士。我在那儿当了两年的FAC——也就是空军前进控制员。我驾驶派柏小熊轻航机先行侦察,告诉驾驶机动性能更好的喷气机的飞行员,哪里适合投放武器装备。我在越南期间从没有愤怒地开过一枪。这简直就是最轻松的工作了。”
“达利尔被从天上射下来过两次。”金特里说,“他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抽屉里堆满奖章的四十岁的嬉皮士。”
“都是我在军人消费合作社里买的。”米克斯说。他喝完最后一口啤酒,打了个饱嗝,说:“我想今晚我是不能飞了,对吧,罗布?”
“下次吧,我的朋友。”金特里说。
米克斯点点头,站起身,朝娜塔莉鞠躬。“很高兴认识你,女士。如果你需要给庄稼撒药,或者包机旅行,或者好的鼓手,只需要到普莱森特山机场来找我就行了。”
“我会的。”娜塔莉微笑着说。
米克斯拍了拍金特里的肩膀,跳下台阶,进入黑暗中,吹着《情天未了缘》的主题曲的口哨离开了。
他们整晚都在听音乐,聊童年,玩象棋,讨论在南方长大在北方上学的经历,洗盘子,末了还喝了白兰地。娜塔莉发现他们在一起时都毫不紧张,仿佛彼此相识很多年了一样。
娜塔莉看到漂亮的客房时,不由得惊喜起来,金特里将这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实木家具和简单的铁床让这里看上去像是震颤教【110】教徒的房间。但好在床单是彩色的,墙上还装饰着精致的菠萝印花图案,才避免了斯巴达式的刻板单调。
金特里打开门厅厕所,指给她看干净的毛巾在哪儿,祝她晚安,最后一遍检查了门锁和院子里的灯,然后回去自己的卧室。他换上一套舒服而干净的长运动裤和T恤。过去八年里,他曾因肾结石四次入院,每一次都是深夜发作的。肾结石是钙结晶——尽管他一日三餐都是低钙食物,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患上了结石病——每次刚一发作,剧痛就让他丧失了行动能力,除了打电话叫救护车送他去急诊室。肾结石令金特里苦恼不已,病发之前他无法预测或阻止,病发之后他也只能把自己完全交给医生。不过,他早就将睡衣换成了长运动裤和T恤,所以在被送去医院的晚上——这种事平均两年发生一次——他到医院时就不至于身上还穿着睡衣。
金特里将枪套和点357口径鲁格黑鹰手枪挂在床边的椅子上。他每晚都将枪放在那儿,这样在黑暗中只需一伸手就能够到。
金特里没有立刻去睡觉。他知道两个房间之外就住着一个美丽的年轻女人。他也知道,今晚自己不能沿着走廊去她的房间。他知道他们互相倾慕——他被娜塔莉所吸引,而他也猜得出娜塔莉也喜欢他。金特里看着反射在天花板上的车灯,微微蹙眉。今晚不行。无论这种关系有何结果,今晚都不是确立关系的时机。治安官凭直觉敏锐地认识到,娜塔莉·普雷斯顿必须离开查尔斯顿,离开这疯狂的混乱。金特里的直觉总是非常准,这直觉已经救了他很多次。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把她接到自己家来住风险极大,但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在她明早登机之前确保她的安全。有人在跟踪他——不是一个,而是好几个。直到昨天——也就是星期三,圣诞节前夜——他才确认这一点。他上午独自驾车转悠了超过九十分钟,明确了事实,并且记下了跟踪他的车辆。这次跟踪者比上周那个老到多了——实际上,跟踪进行得隐蔽而专业,倘若不是金特里早就绷起了神经,他绝对发现不了自己正在被跟踪。
至少有五辆车跟踪他,其中一辆是出租车,另外四辆则毫不起眼。不过有三辆车前一天曾经同他玩过猫鼠游戏。一辆车远远地跟在他后面,从不接近。如果他突然变换方向甩掉了这辆车,另一辆车就会跟上。金特里用两天才发现,在他前面还有接应的车辆。实施如此细致的跟踪,至少需要六辆车,十二个人,而且彼此间采用无线电通信。金特里曾考虑过,会不会是查尔斯顿警察局的内务部在调查他,但他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首先,他的档案记录、生活作风、待处理的案件数量都不足以让内务部出马。其次,查尔斯顿警察局的预算不允许如此劳师动众。再次,他认识的警察绝不会如此劳神费力地跟踪嫌疑人。
那跟踪者会是谁呢?联邦调查局?金特里不喜欢也不信任理查德·海恩斯,但他知道联邦调查局没有理由怀疑查尔斯顿的治安官参与了飞机爆炸案或曼萨德旅馆凶杀案。难道是中央情报局?金特里摇摇头,凝视着天花板。
娜塔莉发出尖叫时,金特里刚刚入睡——他梦见自己回到了芝加哥,在大学里寻找教室。
金特里抓起鲁格手枪,冲进走廊,头脑完全清醒过来。他听见隐隐的哭声,然后便是啜泣。金特里单膝跪在门外,伸手拧了下门把——门没上锁——将门猛然打开,身子闪到门边。四秒钟后,他蹲伏着出现在门口,伸直胳膊,持枪的手来回舞动。
娜塔莉独自坐在床上哭泣,双手捂住脸。金特里环视屋内,检查窗户是否还关着,将鲁格手枪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坐在她身边的床沿上。
“我……我……我很抱歉。”她泪眼婆娑,结结巴巴地说,声音中满是惊恐和尴尬。“我每次刚……刚睡着,就会梦见那个人……从车……车座背后……勒我……”她强行忍住哭泣,打了个嗝,摸索着床头柜上的纸巾盒。
金特里用左臂搂住她。她身体僵直了一会儿,然后就软绵绵地瘫在了他怀里,头发触碰着他的面颊和下巴。她继续颤抖了几分钟。“没事了。”金特里一边抚摸着她的后背,一边喃喃低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就像一只受惊的小猫,在主人温柔的抚摸下渐趋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