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仔炸鸡进城来(第10/11页)
这封信不长,但是切中要害。满友看了以后也说不错。信是这样写的:
我们尊敬的肯尼斯·夏皮洛先生:
我们给您写这封信是要求您立刻解雇焦彼德。这是我们共同的意愿。您一定要尊重我们的意愿。我们不要他这样的领导。就这些。
您诚挚的全体员工
我们都在上面签了名,感觉到这是我们第一次站出来和资本家做斗争。我回家路过炸鸡店,因此承担了送信的任务。我们离开白莎家之前,她拿出一瓶李子酒,大家碰了杯,一饮而尽。
我把信丢进牛仔炸鸡店大门上的信报箱里。回家以后,我感觉轻飘飘的,不停地想象着夏皮洛先生读了信以后那张胖脸上震惊的表情。我也想着彼德,他被老板开除以后,看他那幢大房子怎么完工。可是很快我又担心起来,害怕白莎会成为新经理。和彼德相比,白莎有些喜怒无常,而且更自私。另外,她也不可能维持住彼德花心血创建起来的关系和客户,更不用说把生意做得更大了。满友连彼德的一半都赶不上。有时候他会耍点小聪明,但是办事很不牢靠。他看起来着三不着两的,顾客怎么能够信任他呢?说心里话,牛仔炸鸡店离不开彼德,要是夏皮洛先生把他的工钱定得不那么高,只是我的五倍,我倒不会介意。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的时候,我们都准时上班。让我们吃惊的是,夏皮洛先生和彼德根本就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的样子。他们对待我们和昨天一样,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我们有些迷惑,不知道他们要怎样收十我们。彼德好像有点躲着我们几个,但还是很有礼貌,不多言不多语。很显然他已经看过我们的信了。
我们以为洋老板会找我们个别谈话,即使他不开除彼德,起码也得做点让步。但是整整一个上午他都待在办公室里,好像把我们都忘了。他正在读一本讲犹太人在中国的几百年历史的书。他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更让我们不安。要是能知道他在耍啥花招就好了。
终于等到下班的时候了,我们几个在店外的一个街角碰了个头。我们有点不知所措,但是一致决定再等等看。费兰叹气说:“我觉着咱们像在跟他们拔河。”
“对了,这就叫精神战。咱们取得胜利的关键在于意志坚定,还要有耐心。”满友告诫大家。
我在回家的路上胃又疼起来。那天晚上我爸爸又喝醉了,他大唱革命歌曲,又唠叨说我每天都能吃美国炸鸡,多么有福气之类的废话。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第二天还是老样子。彼德给我们分派活,夏皮洛先生还是躲在办公室里,除了工作以外的话一句也不跟我们说。我觉着这位洋老板就像是一只蜗牛,缩进壳里不出来。我们该怎么办呢?他们一定是下好了套子等着我们钻进去。那是啥套子呢?我们总得做点什么,不能傻等,否则他们会把我们各个击破的。
那天晚上我们又在白莎家里开会。讨论了半天,终于决定举行罢工。白莎给老板写了这样一张纸条:
夏皮洛先生:
您既然不考虑我们的要求,我们决定在牛仔炸鸡店采取行动。从明天开始。
我们没有在纸条上签名,反正他已经知道我们是谁,知道我们要求的内容。我不太明白“在牛仔炸鸡店采取行动”这句话,但是我也没问。我猜白莎的意思是罢工。我又承担了送信的差事。第二天上午我们谁也没去上班。我们想让店里丢点生意,对老板有所触动,使他愿意同工人们合作。我们商定当天下午一点钟在炸鸡店附近的日用五金店门前集合,然后去炸鸡店里和夏皮洛先生开始谈判。也就是说,我们只罢半天工。
吃过午饭我们都来到集合地点。我们吃惊地发现在牛仔炸鸡店门前站了一排警察。看那架势,好像店里着了火,或是发生了暴乱。每个进店的顾客都要经过搜身。出了什么事情?夏皮洛先生干啥要叫警察来呢?我们有些心慌。我们装成没事的样子向店里走去,好像是刚在外面吃了午饭回来。警察在炸鸡店前面拉起一条警戒线,有三个警察把守大门。一个高个子警察伸手把我们拦住。白莎大声问:“嘿,万大个儿,不认识我了?”她脸上堆着媚笑。
“咋会不认识呢。”万大个儿笑着说。
“我们都是这儿的员工。让我们进去好吗?里面还有好多活没干完呢。”
“搜身以后就可以进去。”
“我身上啥也没有,你咋搜啊?”她伸开胳膊,用一只手提了提长裙的下角,以显示她的裙子上根本就没有口袋。
“你们都站直了,不要动。”万大个儿说。一个女警察拿着一根黑色的棒子在白莎身上挥来扫去,这玩意儿活像一个小号的羽毛球拍子,只是没有网线。
“这东西是不是探雷器啊?”京林问女警察。
“这叫金属探测器。”她说。
“万大个儿,出了啥事?”白莎问姓万的警察。
“有人要炸这家店。”
我们都吓坏了,希望这事跟我们没啥牵连。
警察放我们进去,一进门就看见一对老年夫妇站在柜台后面照应顾客。天啊,彼德竟然把他的爹妈弄来干活了!他难道就不怕炸弹把他们炸死吗?在一个角落里,我们还看见苏珊娜带着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在擦桌子、摆餐具。他们一边干一边哼着《胜利属于我们》,看见我们几个突然停住不唱了。两个做半工的大学生正在厨房里炸鸡。我们一下子蒙了,对这个场面不知道如何反应。
夏皮洛先生走过来。他怒气冲冲,脸膛发紫。他冲我们说话的时候,唾沫星子乱溅:“你们以为可以威胁我,让我听你们的摆布?告诉你们,你们都被terminated了!”
我没听懂他最后一个字的意思,但是知道那不是啥好话。满友好像听明白了,他的嘴唇开始哆嗦,好像要哭出来。他拼命忍住眼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彼德也走过来对我们说:“我们不能再用你们几个了,你们被解雇了。”
“你没权利这样做,”白莎站出来对夏皮洛先生说,“我们是这个店的创始人。”
夏皮洛先生哈哈大笑起来:“你在说什么呀?你持有本公司多少股份?”
他这话是啥意思?我们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他说:“回家去吧,别再来了。公司会把这个月的工资寄给你们。”他转身去上厕所,摇着头嘟囔着,“我可不要恐怖分子。”
彼德对我们轻蔑地笑笑,说:“怎么样,没了你们五个人,地球不照样转?”
我一时觉得天旋地转,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让人家开除了:夏皮洛先生一句话我的饭碗就砸了。去年秋天我辞去了在一家运煤站的差事来这里工作,现在我成了一个彻底的穷光蛋了。别人不知道要怎么笑话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