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到加蓬,要吃胖点(第14/32页)
大伙儿笑了起来,叔叔向他拍胸脯保证,还眯着眼睛朝我眨两下,摸摸伊娃的头。他说了几个笑话,作势拉拉他的嘴唇,所有人都笑翻了——当然,除了保罗之外。在漫漫长夜里,我觉得这大概是叔叔首度找回往日的自信。他肯定察觉到这个令他坐立难安的探访终将告一段落,而且过程圆满。
“就这样吧,”爸爸突然开口,收起照片,“大个子,我们准备上路了,还有两个地方得去,今晚可真漫长。”
“是四个地方……七个孩子。”大个子纠正他,然后开始收拾餐桌,把所有东西搬上车。
他们收走食物时,我心里往下一沉。我原以为他们会将这些吃的留下来,已经打算将欧古柏诺汤13倒进大锅里,好盛装剩下的食物,甚至打算将洗澡用的铝桶暂时拿来当锅子用。为了不浪费任何食物,就算将所有吃的装进这两个容器内混合搅拌都没问题。叔叔从前常说,肚子一下子吃进太多食物,最后还不都是进到同一个胃里。所以,我宁可一天花上两三次时间,将食物加热了,慢慢吃。
妈妈抱着我说她会想念我的时候,我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爸爸则要我们用功念书,还说今天晚上是个好的开始。大个子开车载他们离开时,我心里默想着养父母在非洲各地的义行善举。
我因自己贪婪地想要留下这些食物而产生罪恶感,他们还得拿这些吃的来喂饱其他孩子。我已经准备好跟爸妈好好合作,像安托瓦妮特那样,对未来抱着美好的期望。我讨厌保罗给我们的恩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希望他在下一站别又呕吐。我完全没想到这是住惯了沙漠的人对于海洋之行会出现的实际反应。对于他令爸妈感到困窘一事我十分看不惯,就连年纪最小的伊娃都能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
当天晚上,叔叔叫我们帕斯卡尔跟玛丽时,还不算太难适应。第二天,他到学校行政单位替我跟妹妹更名为帕斯卡尔·华格尼佛与玛丽·华格尼佛。由于妈妈很喜欢她给我们取的新名字,每当同学用旧名字称呼我们时,我们总会一脸不悦。伊娃咬了其中一个女孩的耳朵,因为她总用伊娃的旧名字来取笑她,尽管老师拿棍子威胁伊娃,但也来不及制止灾难发生。
第二天,大个子带着照相机来为我们拍摄护照用照片时,叔叔也带着工人到家里来,把木门和窗户更换成铁门、铁窗,他说因为家里多了“南方”后,生活水平有了提高,必须特别注意家中的财产安全。
工人将铁窗和铁门漆成黑色,他们站在灰色的水泥墙外头,仿佛黑色的豆荚。叔叔还添购了大挂锁与狗链,将挂锁的钥匙和摩托车钥匙穿在一起。由于新钥匙太长,会划破裤子口袋,叔叔将钥匙挂在脖子上,看起来就像戴着一串金属护身符。
某个周六,他留在家里,没有载送人们往返边界;他在屋后挖了一个坑,并取出坑里的黏土,再加点水和水泥,要我帮他搅拌好材料并放在托盘上。然后我们一起补平屋顶及客厅外墙上的破洞。我不断将托盘传给站在椅子上糊水泥的叔叔,伊娃则在屋外嬉戏,塑着一个个迷你黏土人。
我们的举动吓坏了蜥蜴、壁虎和老鼠,它们不断从巢穴探出头、跑出窝巢,到最后连我也见怪不怪了。叔叔大部分时间吹着口哨、哼着歌曲。每次补完土后,我们便走到室外,让叔叔站在椅子上补外墙,他用指关节揉捏黏土,然后用潮湿的手掌抚平补上。
“叔叔,干吗在墙壁上留洞呢?”我见到他在每道墙壁上留了洞。
“因为我不想热死屋里的人。”他说。
“热死?不是有窗户吗?”
“有了这些通风口后,就不需要开窗户了。你问太多问题了,孩子……不过这些通风口稍微大了点。请把补土给我。”
我将补土递给他,他把通风口补成跟男人的脚掌一样大小,我们站在屋内,发现无法从里面的洞口望出去,这些洞口不仅高,而且贴近屋顶,太阳光根本无法透过这些洞口照进屋内。
“叔叔,你打算什么时候将屋顶盖上棚子?你很快会将屋顶修补好吗?”
伊娃走进客厅,静静地站在我们身后,不过我们并未留意她的出现。叔叔的动作迅速而有效率,我和他之间的对话只会更坚定他想尽快完成工作的决心。
“别担心,我们会有屋棚的。”葛皮叔叔说。
“新家?”我问。
“爸爸妈妈要为我们盖新房子……真正的水泥屋。”
“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到爸爸和妈妈?”伊娃突然插嘴问。
我和叔叔停止交谈,转过身去望着她好一会儿。她原本要拿她刚才的杰作让我们瞧,不过小泥人全部破损得差不多了。她将残破的小人贴近她的胸部,张开掌心抚着这些小玩意儿,仿佛它们是珍贵的珠宝。她说原本想让这些小泥人跟着一块儿搭乘“南方”。
“再过几天就能够去布拉费了……”葛皮叔叔说。
“不,我刚才是指加蓬的爸爸妈妈。”伊娃强调,“等妈妈回来,我要送她小泥人。”
“别担心,玛丽。”葛皮叔叔说,“你别把小泥人玩坏了……加蓬的爸爸妈妈很快就来。”
等到工作告一段落后,叔叔开始清扫客厅,将落在墙面附近的湿土都集中在一起。我把所有灰尘扫到屋外去。然后,叔叔让我去市场买一堆阿玛拉和伊乌都14。等我买完到家后,大家坐了下来开始吃,伊娃却不愿加入。
“我想吃加蓬来的食物!”她赌气说完后,就从床铺上站起来,一脸不悦。看见没人搭理她,于是径自走到门边,气恼地坐在那儿耍性子。结果她因为头部撞到新装好的铁门而开始大哭。她坐在敞开的门边,背对着我们,面向大海。
“加蓬食物?”叔叔望着我,用他那浸了伊乌都酱汁的粉红色手指搔搔头,“玛丽,等下次好吗?”
“妈妈会带加蓬食物给我吃,”伊娃大哭,“我要妈妈,我要喝可乐,还要吃通心粉,我不想再吃伊乌都和阿玛拉。”
“那位女士也带了胡椒汤、阿卡萨和螃蟹汤呀。”叔叔辩称,“这也算是加蓬食物吧?”
“那些是给你和大个子吃的。”伊娃不服气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