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5/8页)

“你干吗要跟这些白人混在一起?干吗?我一直在注意你。我对自己说,‘不消多久,他会聪明起来,会感到厌烦的。那时,他就会撒手不干的。’像你这样一个好样的干吗还在跟他们混在一起?”

我仍然向前移动,只见拉斯手里拿着尚未见红的刀子,站在克利夫顿一旁,眼眶里噙着的泪水,被橱窗里的霓虹灯映成了红色。

“你是我的兄弟啊,伙计。兄弟的肤色应该是一个样;你怎么会跟这些白人称兄道弟呢?乱扯淡,伙计,就是乱扯淡!兄弟们的肤色该是一样的,我们都是非洲妈妈的儿子,难道你忘了?你是黑人,黑人!你呀——真该死!”他边说边挥动刀子加强语气。“你的头发不行!你的嘴唇太厚!他们说你身上发臭!他们可恨你呢,伙计。你是非洲人。非洲人!干吗跟他们在一起?离开那个混账组织,伙计。他们把你出卖了。那个混账组织老掉牙了。他们奴役我们——你难道忘了?他们怎么会好心好意对待黑人呢?他们怎么可能成为你的兄弟了呢?”

这时我已走到他跟前,将铁管使劲往下打去,只见刀子往暗处飞去,而他紧紧捏住手腕;顿时恐惧和愤恨使我火冒三丈,我又一次举起管子,而他却毫不退缩,他那窄小的眼睛直盯住我。

“还有你,伙计,”“规劝者”说道,“是个十足的小黑魔鬼!一个该死的、狡猾的獴!你跟着白人鬼混,不想想你是打哪儿来的?我他妈的可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从南方来的!从特立尼达!巴巴多斯!牙买加,南非,屁股上全是白人踹的脚印。你背叛了黑人,一心想抵赖什么?你们干吗要跟我们打?你们这批年轻人啊。你们这些黑人年纪轻轻,念了不少书;我听过你的煽动。干吗要投靠奴隶主那一边呢?那算什么教育呢?背叛了自己的妈妈还算什么样的黑人呢?”

“住口,”克利夫顿跳起来说。“住口!”

“妈的,不行,”拉斯叫道,一边用拳头擦擦眼睛。“我得说!你可以用铁管打我,可是上帝在上,你就听听‘规劝者’的话吧!到我们这边来,老弟。我们要创建一个光荣的黑人运动。黑人!他们怎么啦,给了你们钱了?谁要那个臭钱?他们的钱沾满了黑人的鲜血,伙计。脏得很!王八蛋才拿他们的钱,伙计。没有骨气的钱——臭狗屎!”

克利夫顿向他猛冲过去。我摇摇头,连忙拦住了他。“快走,这人疯了,”说着,我拉拉他的手臂。

拉斯紧握双拳连连捶击大腿。“我疯了,伙计?你说我疯了吗?瞧瞧你们俩,再瞧瞧我——难道这算神志清醒?三个黑人站在三个黑影里!三个黑人由于白人奴隶主的挑拨竟在街头打斗起来?这也算神志清醒?这叫做有觉悟,有科学理智?这就是二十世纪的现代黑人?见鬼去吧,伙计!黑人打黑人——这叫做有自尊心?他们给了你们什么甜头才使你们背叛——他们的老婆?你们会上这个当?”

“我们走吧,”我说。我边听边回想过去,突然间,在这一片黑沉沉的街头当年格斗的恐怖气氛又历历在目,而克利夫顿神色严峻,盯着拉斯有些出了神;他从我手中挣脱手臂。

“我们走吧,”我重说一遍。而他却站在那儿瞅着拉斯。

“你走就行了,”拉斯说,“他不走嘛。你变质了,可他是个真正的黑人。要是在非洲,这个人就是个酋长,一个黑人国王!可是在这儿,他们说他强奸他们的半死不活的女人。我断定这个人用棒球棒是打不过他们的——真他妈的!这是彻头彻尾的愚蠢!从摇篮到坟墓,用脚踢他屁股,踢了一辈子,反倒叫起他兄弟来了?这算数学?算逻辑?看看他,伙计,睁开你的眼睛,”这时他对我说,“我生相威严,我会摇晃这个混账世界的!在日本、印度他们都知道我——实际上所有有色人种的国家都知道。年轻!聪明!这个人是个天生的王子!你眼睛到哪儿去了?你的自尊心到哪儿去了?为他们这批王八蛋效劳?他们的日子屈指可数了,不消多久就要完蛋,而你还在他们跟前鬼混,还以为这是十九世纪。我真不明白你。我是无知吗?回答我,伙计!”

“是无知,”克利夫顿冲口说道。“见鬼,是这样!”

“你以为我疯了,是不是因为我英语说得差?见鬼,英语不是我的母语,伙计,我是非洲人!你真的以为我疯了?”

“是疯了,疯了!”

“你相信吗?”拉斯说。“他们给了你什么?黑兄弟?把他们的臭女人给了你了?”

克利夫顿又冲了过去,我又一次把他拉住;而拉斯仍然没有退缩,他的头发闪着红光。

“女人吗?真他妈的,伙计!难道那是平等?是黑人的自由?拍拍肩膀,再来点冷冰冰的甜言蜜语?想入非非!就那么便宜让他们把你收买了,伙计?他们对我们的人民都干了些什么?你的脑子到哪儿去了?这些女人都是些骚货,伙计!是祸水!要知道那些上层白人恨黑人,这是明摆着的。所以他用了这批骚货,要你们这些年轻黑人为他干肮脏的勾当。他们害了你们,也害了黑人。他们是在耍弄你们,伙计。让他们自己打自己,让他们自相残杀。我们要组织起来——组织是件好事——不过我们要组织的是黑人。黑人!让那些狗娘养的见鬼去吧!他带了个妓女来,告诉黑人他的自由就在她的皮包骨的大腿裆里——而那个王八,他却夺走了一切权力和资产,什么东西也没有黑人的份。那些好心的白人妇女呢,他告诉她们说,黑人都是强奸犯,得把他们关起来,得让他们永远愚昧无知,而这时他就趁机把黑人搞成一窝私生子。

“黑人什么时候才会对这种幼稚的叛卖行径感到无法忍受呢?他们笼络了你,结果你连你自己的黑人智慧都不相信了?你还年轻,别小看自己,伙计。可别自暴自弃!要把你创造出来得耗费多少亿加仑的鲜血啊。要是你看清了自己的内在力量,你就会成为人中王侯!一个人,当他一无所有,赤条条一丝不挂,他就很清楚他是一个人,不用别人来指点他。伙计,你堂堂六英尺之躯,既年轻又聪明。你是黑人,生来漂亮——别人如果说你不是这样,可别依他!你如果不是这么一个人你早死了,伙计。死了!我早就把你杀了,伙计。‘规劝者’拉斯举起了刀子准备干了,可是他下不了手。我问自己,你干吗不干呢?我说,现在就干;可是另一个念头对我说:‘不行,不行!说不定你是在杀你的黑人之王!’我就应声说,对,对!所以我才对你的侮辱行为不去计较。伙计,拉斯看得出你作为一个黑人是有远大前程的。拉斯不会牺牲他的黑人兄弟来为白人奴隶主效劳。相反,他哭了,拉斯是人——这不用白人开导——拉斯哭了。所以老弟,你干吗不认清你作为黑人的责任,干吗不到我们这一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