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4/8页)
“我也没见过,”他说,“不过我知道在哈莱姆区他是很有名望的。”
“得了,我们可不是加维,况且那是过去的事了。”
“对,不过他一定有一套办法,”他的热情突然迸发。“要鼓动那么多人,他肯定有一套办法!要鼓动我们的人可真伤脑筋。他的办法肯定层出不穷!”
我瞅了瞅他。他的眼睛向里转了转,接着脸上露出了微笑。“别担心,”他说。“我们的计划是科学的,你只要着手执行就行。生活这么糟糕,他们会听我们的,只要他们听了,他们就会跟我们走。”
“希望如此,”我说。
“会的。你不像我,我在这个运动里已经有三年了,我能感受到形势在变。他们愿意前进。”
“希望你的感受是正确的,”我说。
“没错,肯定没错,”他说。“眼下的工作就是要把他们聚集到我们这一边。”
夜寒料峭,简直跟冬天相差无几。街角上灯火通明,人群里是清一色的黑人,人相当多,都紧紧挤在一起。我站在梯子上,四周围着克利夫顿的青年分队的队员,他们全都翻起了衣领;在他们身后的人群中,我看到一张张表情各不相同的脸:有的怀疑,有的好奇,有的自信。时间并不晚,街上车水马龙,我提高嗓门大声讲话,以便压倒这一片来往车辆的嘈杂声。讲话间我的嗓音随着激动的情绪也越来越激昂,同时只感到一股潮湿的冷空气掠过我的脸颊和双手。我渐渐感到我与周围群众气息与共,而群众也以一阵阵掌声表示同意;正在这时我突然看到托德·克利夫顿出现在我面前,只见他指着外面向我示意。我的目光越过人头攒动的人群,黑魆魆的店面和闪烁的霓虹灯招牌,看见约摸二十来人的一帮家伙正恶狠狠地急步走来,我往下看了一眼。
“要出事了,继续讲下去,”克利夫顿说。“给自己人打个招呼。”
“兄弟们,行动的时刻到了,”我嚷道。这时我看见一些青年会员和一些较年长的会员绕道向人群背面走去,准备对付这批进犯的人。接着一样东西从黑暗中飘飘忽忽地飞来,重重地打在我的前额上,一时间我觉得人群潮水般涌在四周,梯子被裹着直向后挪动,我就好像一个踩高跷的人在人流之上摇晃不定了一会儿,随即一个仰身倒在街上,只听得咔嗒一响梯子倒下的声音。人群惊慌失措,乱哄哄地直打转,忽然我看见克利夫顿在我身旁。“是‘规劝者’拉斯这家伙,”他吼道。“你的手能使吗?”
“我能使拳头!”我火了。
“那好极了。你的机会到了。快,露一手!”
他向前冲去,仿佛跃进了人群的漩涡之中。我跟在他旁边,只见有人躲进了门道,有人在黑暗中砰砰砰地逃走了。
“拉斯在那儿,就在那儿!”克利夫顿叫道。跟着,我听到一阵玻璃砸碎的声响,街上顿时黑了下来——有人把电灯砸了。在一片昏暗中,我看见克利夫顿径直向闪烁着红色霓虹灯的黑魆魆的橱窗走去;就在这时,忽然一样东西掠过我的头部。接着一个人手持一截铁管奔上前来,只见克利夫顿抢到他跟前,身子倏地往下一闪,与他交起手来:他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一个猛劲扭转身子,就像一个执行口令的士兵做了个向后转的动作,这样他就面对着我了,而那个人的胳膊被扭过来直挺挺地搁在他肩上,这时克利夫顿利索地挺直身体,把那只胳膊用力往下揿压,压得那人踮着脚尖发出一阵阵尖叫声。
我听到了噗的一声,便见那人瘫倒在地,铁管子也跟着喀啷一声摔在人行道上;这时有人拦腰将我的腹部紧紧箍住,我这才猛地清醒过来,原来自己并不是在旁观。我双膝着地,就势一滚,然后直起身子与他劈面相视。“起来,汤姆大叔。”他话音刚落,我便猛揍一拳,紧跟着我一拳他一拳地打开了,结果不分胜负,不过,他还是有些吃亏,因为我给了他两记实实在在的,他准备换个地方打。当他刚想转身离开,我一脚把他绊倒,然后拔脚就走。
这时,格斗在黑暗处最是激烈,沿路的街灯,直到拐弯,全给砸了;四下里只听得咕哝声、用力时发出的哼哼声和拳打脚踢的声响,除此以外一片寂静。黑暗中一片混乱,我无法辨认自己人和拉斯方面的人,只得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一边仔细张望。街道另一头漆黑的地方,有人大声嚷嚷:“散开!别打了!”我想准是警察来了,便四下寻找克利夫顿。霓虹灯招牌神秘莫测地闪着光,满街上人们一面奔跑一面骂起街来;蓦地,在一家商店的门道里,在亮着“支票兑换处”霓虹灯招牌的前面,我发现克利夫顿正在开打,动作灵巧利索,我急忙赶了过去,耳边只听得什么东西接连在我头顶上飞过,接着就是玻璃砸碎的哗啦声。只见克利夫顿双臂左右开弓,往“规劝者”拉斯的头部和肚子猛击,动作短促、准确,他揍得又快又恰到好处:他留意既不把对手打得撞到橱窗里,也不让拳头打到玻璃上,只是一个劲儿地左一拳右一拳朝拉斯身上猛揍,揍得他活像一头醉酒的公牛左右摇晃不停。正当我跑近时,拉斯想夺路逃跑了。我看见克利夫顿把他一推,推得他伏在地上,两手趴在黑漆漆门道的地面上,脚跟支在门板上,就像一个径赛运动员起跑时把脚支在起跑器上一般。克利夫顿向他冲去,只见拉斯一个箭步,接着便一头顶过去把克利夫顿仰面撞翻,同时我听到呼噜呼噜的粗声喘气。忽然拉斯手里一件东西一闪,亮出了一把刀子,又见他拖着他那矮胖、臃肿的身躯缓缓向前逼近;由于手持刀子,他的身体简直像门道那么宽胖。我见状便一个转身寻找那截铁管,找到后像跳水一般向那根铁管扑去,爬啊爬啊——就在这儿,在这儿——我站起身子,忽然看见拉斯已俯下身去,一手抓住克利夫顿的衣领,一手握着刀子,两眼直瞪着克利夫顿,气呼呼地像只狂怒的公牛。我一看不禁身体发了僵,看他举起刀子,一到半空就停住,接着又举起刀子,又停住,动作反反复复,迅捷异常,一边还不住地咒骂;然后他又是叫嚷,又是像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我这时慢慢地向前靠近。
“老弟,”拉斯冲口而出,“我真该宰了你。妈的,我宰了你也可为这世界除了一害。可是你也是黑人啊,老弟。干吗你是个黑人呢?我发誓我要杀了你。谁敢打我拉斯,妈的,谁敢!”
我见他又一次举起刀子,然而还是没用它,只是再一次放下,接着把克利夫顿一手往街上一推,站在他身边呜呜咽咽地哭起鼻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