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6/7页)
“这不是什么审查,”杰克兄弟说。“我希望你永远也不会受审,不过万一你受审,我们会通知你的。同时,既然这件事紧急,委员会要求:在我们阅读和讨论这篇访问记的时候你退场。”
我离开屋子,走进一间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愤怒和厌恶在内心沸腾。在兄弟会的一个高级委员会里,雷斯特拉姆一下子把我拉回南方,我感到自己赤裸裸的。在众人面前,他逼我参加一场幼稚的争论——我真想掐死他。可是我不得不全力还击,以他能理解的语言还击,虽然我们争起来就像歌舞滑稽戏中两个角色在动真刀真枪。也许我应该提起那封匿名信,不过转念一想,会不会有人以为这说明了我没有得到我的地区人民的全力支持呢?如果克利夫顿在这儿,他就会知道怎样来对付这个小丑。是不是因为他是黑人,他们就当真相信他?他们究竟怎么啦,难道他们看不出在他们面前是一个小丑?不过我想,如果他们当时笑了起来,哪怕是微笑一下,我也会受不住垮下来的,因为他们在讪笑他的同时,不可能不同样在讪笑我……不过如果当时他们真的笑了,反而会使这场戏显得更真实些——我到底在哪儿?
“你现在可以进来了,”一个兄弟叫我;我走进去聆听他们的决定。
“哦,”杰克兄弟说,“兄弟,我们都看了这篇文章,我们高兴地告诉你,我们没发现它有什么害处。当然啰,如果能更多地提到哈莱姆区的其他会员,那就更好。不过我们没有证据说明你与此有关。雷斯特拉姆兄弟搞错了。”
我看到他那和蔼的神态,又想起他们花时间搞清了问题,我心中的怒火全消了。
“我得说他搞错是有罪的。”
“不是什么罪,而是热心过了头引起的,”他说。
“依我看来,既是热心过了头,也是犯罪,”我说。
“不,兄弟,不是犯罪。”
“可是他败坏了我的名誉……”
杰克兄弟微微一笑。“那可是出于他真诚的动机,兄弟,他考虑的是兄弟会的利益。”
“那为什么诽谤我呢?我不能理解你的意思,杰克兄弟。我不是敌人,这一点他明明知道。我也是一个兄弟嘛。”我又看到他微笑。
“兄弟会有很多敌人,对兄弟们犯的善意的错误不能太严厉。”
这时我看到雷斯特拉姆脸上愚蠢而腼腆的表情,态度缓和下来了。
“很好,杰克兄弟,”我说。“我想我应该高兴你们认为我无罪——”
“就那篇杂志文章而言,”他用手指向空中一戳。
我后脑勺什么东西在抽紧,我站了起来。
“就文章而言!你的意思是说你还相信别的想入非非的胡说臆测?是不是大家今天在看‘迪克·特雷西’23?”
“这跟迪克·特雷西毫无关系,”他厉声说道。“运动有许多敌人。”
“这么说我成了敌人了,”我说。“大家怎么啦?你们的态度仿佛是谁也没有和我有过丝毫的接触。”
杰克把眼睛盯着桌子上说道:“兄弟,你对我们的决定感兴趣吗?”
“嗯,不错,”我说。“我感兴趣。我对各式各样的古怪行为都感兴趣。这并不难理解。我曾经认为这间屋子里的人是全国的俊杰,可是一个狂人竟然能使他们郑重其事地相信他的话!我当然感兴趣,否则我早就会当个聪明人,跑出会场了!”
我听到有些人抗议,这时脸色绯红的杰克敲敲桌子要大家安静。
“也许我应该对这位兄弟说几句话,”麦克阿菲兄弟说。
“讲吧,”杰克兄弟的声音有点沙哑。
“兄弟,我们理解你的感情,”麦克阿菲兄弟说,“不过你得懂得运动有很多敌人。这是千真万确的。我们不得不为了组织的利益而牺牲个人的感情,兄弟会高于我们任何个人。当组织的安全成了问题,个人就微不足道了。同时请你相信我们所有的人对你本人完全出于善意,你的工作一直很出色。这件事有关组织安全,而且我们有责任对所有这类指控进行彻底调查。”
我突然感到空虚;他的话有一定的逻辑性,我不得不接受。他们是错了,但是他们有义务发现这个错误,让他们调查吧。他们将会发现所有指控都是无稽之谈,而我是无辜的。究竟为什么老是想到四面受敌呢?我凝视着一张张烟雾缭绕的脸;我进兄弟会以后从来没有这样严肃认真地疑虑过。在此之前,我感到我的工作和方向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完整感;甚至在那受骗的大学生活阶段也不曾有过这种感觉。兄弟会是一个值得人们为之献身的组织,那是它的力量所在,也是我的力量所在;而这种完整感保证了这个组织将改变历史的进程。对这一点我是全心全意地坚信不疑的,可是现在,虽然我内心仍然认为我的信仰是正确的,我感到受到了摧残性的打击,因此我不想再进一步为自己辩护了。我静静地站在那儿等候他们念决定。有人用手指在敲鼓似的连击桌面。我听到薄纸发出的枯叶一般的沙沙声。
“请确信委员会是公正明智的,”托比特兄弟的声音从桌子一头飘了过来,可是烟把我们隔开了,我看不清楚他的脸。
“委员会决定,”杰克兄弟的声音很清脆,“在所有指控尚未澄清以前,你可作如下抉择:或留在哈莱姆区,但不得进行活动;或去市南区工作。如果你愿去市南区,你必须立刻结束你目前的工作。”
我感到两腿发软。“你是说我得停止工作?”
“除非你愿意去别的地方为运动服务。”
“可是你们难道没看到——”我望着他们一张张脸,看到的是他们眼睛里木然而又无商量余地的神色。
“你如果决定仍然工作,你的任务是,”杰克兄弟说,一面伸手去取木槌,“在市南区就妇女问题发表演说。”
突然我感到像一只被人转动的陀螺。
“什么问题?”
“妇女问题。我那本《论美国妇女问题》的小册子将是你工作的指南。兄弟们,现在,”他两眼向屋子里一扫,“休会。”
我站在那儿,他敲木槌的声音依然在我耳中回荡,妇女问题这个词也依然在脑中萦绕。他们鱼贯从房间走向过道的时候,我仔细察看他们的脸,看看有没有得意讪笑的神色;我倾听他们的话音,听听有没有哪怕是很轻的掩嘴而笑的声音。我站在那儿,不愿想到我刚才成为一场无耻玩笑的笑柄,我尽力把这种想法压下去。当我看到他们脸上丝毫没有显示出已经觉察到这是一场玩笑,便更不愿这样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