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5/5页)
“可是谁知道呢,兄弟们,”他背朝着大伙儿说,“说不定我们的工作会有成就,那时候新社会就能给我装一只活眼睛。这类事完全不是异想天开,别看我丢了眼睛已经有好长时间了……顺便问一下,现在几点了?”
我听到托比特回答道:“六点十五分。”这时我心想,有哪一种社会能使他看到我?
“那么我们得马上动身了,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呢,”他说着穿过大厅。这时他已把眼球安好,满脸堆着笑。“怎么样?”他问我。
我点了点头,我已经很疲倦了,我只是点点头。
“好,”他说。“我真诚地希望你不会有这种遭遇。真诚希望。”
“如果我遇到了,你最好能把你的眼科医师推荐给我,”我说,“那样,别人看不见我的时候,我也就看不见自己了。”
他怪模怪样地瞟了我一眼,接着笑了。“瞧,兄弟们,他在开玩笑呢。他的兄弟感情又回来了。不过,我还是得说,我希望你不会需要这种东西。还有,你可以去看看汉布罗。他会把纲要提纲挈领地对你讲一遍,再给你一些指示。至于今天的游行,随它去自生自灭吧。一个新情况只有当我们重视它时,它才能算得上是个重要的新情况。否则,只会被人遗忘,”他边穿上装边说道。“你会明白这样最好不过了。兄弟会行动时必须协调一致。”
我瞅着他。我慢慢又闻到了汗水臭,我得洗个澡。别人都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我也站了起来,衬衫直黏在背上。
“最后一点,”杰克把手搁在我的肩上,轻轻地说,“注意你那个脾气,这也是纪律问题。跟兄弟会里的人辩论时要学会用思想,用辩论技巧去制服对方。脾气是用来对付敌人的。留着向他们发去吧。去休息一会儿吧。”
我全身打起哆嗦来了,他的脸似乎逼近,退后,退后又逼近。他摇了摇头,狞笑了一下。
“我了解你的感情,”他说。“前功尽弃,那不是太可惜了。可是这里就会有一个纪律问题。我把我的亲身体会讲给你听,而我的年龄比你大多了。晚安。”
我注视着他的眼睛。这么说他了解我的感情啰。那一只眼睛真的瞎了?“晚安,”我说。
“兄弟,晚安,”除了托比特,别人都在说。
晚上倒是晚上,可是并不安宁,我心想,一面说了最后一声晚安。
他们走了,我拿起上衣走了出来,在我的办公桌旁一坐。我听到他们走下楼梯,把下面的门关上。我感到好像看了一场蹩脚的喜剧,只不过这是真的,对我是亲身经历,而这是我有可能经历的唯一有历史意义的生活。如果我脱离了它,我将无所依傍。就会像克利夫顿一样,既是死路一条又毫无意义。我在黑洞洞的房间里摸索到了那个纸娃娃,就往桌上一扔。他实实在在地死了,现在他的死再也起不了任何作用了。他已一无所用,连捡垃圾的都不要。他等得太久了,就在他工作期间,上面的指令变了。他总算还有一次葬礼,别的什么也没有了。仅仅几天工夫,可是他错过了,我此刻也无能为力。不过他总算死了,至少退出了舞台。
我坐了一会儿,思绪万千,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可是又拼命想控制住。我不能离开,为了战斗我一定得和他们保持联系。可是我再也不是以前的我了。决不会了。从今天晚上起,我的外表变样了,感情也两样了。究竟怎么变,我也不清楚;我不可能再回到过去的我了——过去的我算不了什么——可是为了过去的那个我,我付的代价太大了。我身上一部分也随着托德·克利夫顿死去了。不管值得不值得,我还是去见汉布罗吧。我站起来朝大厅走去。玻璃杯还在桌上,我用手一挥把它扫得远远的,只听到它在黑暗中骨碌骨碌滚了起来。我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