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第4/8页)
比利直视前方,不想让戴姆因为发现他不知道而心生得意。
“比上帝还富有,而且关系很硬。所以你在他面前要小心。”
“我为什么要小心?”
“以防你没有注意到,我们生活在一个党派壁垒分明的国家,比利。这些家伙都是聪明人,知道谁是自己的敌人。几枚狗屁勋章可糊弄不了他们。”
比利低头看了一眼胸前,想象勋章上笼罩着不祥的光芒。
“我又不是敌人。”
“哦嗬——你觉得不是?他们说了算,不是你。他们决定谁是真正的美国人,老兄。”
比利呷了一口可乐。“我又不打算竞选总统,班长。”
戴姆点点头,打量着吧台后面由参差不齐的酒瓶组成的轮廓线。“想不想知道我爷爷对我说过什么,比利?”
“说什么?”
“他说,孩子,想过好日子,要做三件事。第一,赚很多钱。第二,乖乖纳税。第三,远离政治。”
说完,戴姆拿起杯子走开了。比利想好好享受这片刻的清静,可头痛立马乘虚而入。比利怀疑是偏头痛——他又知道什么呢?可能是偏头痛,也可能是更严重更悲惨甚至是致命的疾病,比如脑瘤、癌症、严重中风。可怜的家伙。这么年轻。到死还是个处男。真悲剧。不管是什么,就算头痛已然成了他的家族史,是巨大的痛苦和负担,可要没了它,你又是谁。突然间,包厢里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比利猛地转身,才想起不应该转过脸去。
“刚刚大屏幕上在播你们!”一个女人尖叫道,比利心里一紧:他们播了他坐在吧台旁的样子?然后才反应过来是在重播“美国英雄”的画面。
“你们今天能受到这般尊重真是太好了。”那女的兴奋地说。
“谢谢。”比利说。
“全国巡回一定很令人兴奋吧!”
“而且全都是花纳税人的钱。”一个男的——她丈夫?——补充道。那人随即呵呵笑了,表示这不过是开个玩笑。哈哈。
“很不错,”比利说,“是十分难得的经历。我们遇到了很多好人。”
“你印象最深的是什么?”那女的问。她是个金发美女,一副干劲十足的职业女性模样,年纪说不准,双眼明亮、颧骨迷人、笑容像银锦缎一般。比利猜想她应该是个销售高手,成功的房地产经纪人或者玫琳凯高层之类的。
“啊,当然是所有机场了。”比利说。众人都笑了,有七八个人围拢过来。他还可以加上所有的商场、市政中心、酒店客房、大礼堂和宴会厅,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全都差不多,这种惊人的雷同设计更多是为了节约成本和便于维护,而完全不考虑人类多种多样的情感。
“我很喜欢丹佛,”比利接着往下说,“有很多山啊什么的。景色很美。我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再去那里多待上一段时间。”
“你们不是去了华盛顿吗?”女房产经纪人提醒他。
“哦,去了。华盛顿太棒了,绝对的。”
“白宫是不是非常雄伟?”
“是的,饱含历史什么的。我想我从未意识到真的有人住在里面。我知道它可以住人,不然为什么叫它白‘房子’(白宫的英文为 White House, 直译为白房子) ,啧。不过白宫确实很壮观,比想象中的豪门大宅还要厉害。”
女房产经纪人表示同意,她和“斯坦”曾有幸应布什夫妇邀请去白宫做了几次客,那地方真是令人赞叹不已。宴请你们了吗?没有?真是太可惜了,正式的国宴相当壮观,场面,礼节,那些皇家贵族、高官政要。也许下次吧,比利说。这时有人问我们是不是要赢了,于是话题又回到了战争上,比利像是大家最喜欢的烟枪,在众人间传过来传过去。他们为什么自相残杀?他们为什么痛恨我们?比利的大脑切换到自动驾驶模式,环视房间。他看见洛迪斯在那里胡言乱语,不知在说些什么,听众礼貌地表现出惊恐。克拉克在跟某人十几岁的女儿搭讪,看起来干得还不赖。塞克斯咬紧牙关,茫然地直视前方。艾伯特和诺姆夫妇相谈甚欢。比利忽然想到头痛很可能只是心理作用,是他脑子里的那只光着屁股的猿猴在求关注,就像新秀丽广告里的大猩猩。
“……这种道义原则可以追溯到盎格鲁-撒克逊的传统,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们不是野蛮人。我们没有发起九一一袭击,或是偷袭珍珠港。”
“是的,先生。”比利重新回到谈话中。
“可是倘若我们遭到袭击,你就要付出代价,我说得对不对?”
“我想可以这么说,是的,先生。”
“我的意思是,假如有人朝你们开枪,比方说在你们巡逻的时候,一个狙击手朝你们开了几枪,你们会怎么做?”
“我们手边有什么就用什么回击,先生。”
那男的微笑着说:“你看吧。”
嘿!嘿!嘿!有人叫大家安静。所有人都应该闭上嘴,准备唱《星条旗之歌》了。这时,大家都面向球场。天空已经暗成了底漆一样的灰色,像个灰色的气泡罩住了体育场这个纸灯笼的光芒。灯光聚焦在球场上,发出肉冻般浅黄绿色的光泽。演唱者和护旗队从主队一侧步入球场,一起进场的还有由球员、教练、裁判、媒体人员、贵宾组成的队伍,以及一马戏团人那么多的随从。这些人如果放在古代,可以去围攻某个地方了。护旗队展开国旗。分散在包厢里的B班队员全都猛地立正。
哦——
哦
哦——,哦——,哦——,回声在他千疮百孔的脑子里回荡,哦——,如同站在洞口处,满怀希望试探着朝黑暗的洞里喊:哦——有人吗?哦——,哦——,哦——,好像雷鬼音乐里的渐弱节拍。哦——哦,提醒你巴甫洛夫条件反射要来了,多巴胺准备大爆炸,脊柱就要变成木琴键盘,从上至下颤抖了。突然脚下的活板门砰地弹开——
说——
哦——
哦——
你掉到底部的安全网上,得救了,接着,咻——你又被托向高空——
看见——???
可——
你——
对这首高难度歌曲的例行折磨开始了。演唱者是一名年轻的白人女子,头发乌黑亮丽,身材瘦小,嗓音像西部乡村歌手,还带有高地平原人特有的令人心碎的鼻音。比利不知从哪儿听说她是最新一届《美国偶像》的冠军,跟所有不论个头大小的美国偶像一样,她也有一张大得吓人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