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工作(第2/51页)

早晨醒来时,她的唇边还残存了一丝微笑,这微笑,一直保持到进了公司的电梯。

电梯门快要关上的时候,一个女孩子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拿手臂一格,“等一等等一等。”

有人笑起来,“小任,你又做什么去了?”

女孩子抬起头来,一双极大的眼睛灵气流露,肤色白皙如月光,嘴唇嘟起,“帮人带早餐。”

很可爱。子言微笑着想。稍稍往旁边移动了一下。

在同一栋写字楼工作,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尤其是在二楼餐厅。

这个叫小任的女孩儿,大概和子言一样是新人,却远比她有朝气。每天都见她不厌其烦地替人打包跑腿,脸上总是挂着笑意。

上海的女孩子,已经很少有这样单纯乐观的。

渐渐熟悉起来,知道了她的名字,任璟玥,像琼瑶剧女主角的名字。她笑着说:“你要是知道我从小就被逼着练钢琴,就会觉得更琼瑶了。”

子言忍俊不禁。

任璟玥的公司在写字楼的六层,职位是市场助理。

“其实我原来很想学会计来着,”任璟玥叹口气,“不过总有些什么,是事与愿违的。”

子言心里一动,微笑一下,“其实我原来也很想去北京的……不过,终究没有去成。”

一直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这个念头,除了那年在学校操场喊出来过,再没有宣泄于人前。

任璟玥感兴趣地问:“那你现在还想去吗?”

子言的眼神黯然下来,“现在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因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不在那里。”也许对着一个全新的朋友,有些话反而容易说出口。

任璟玥的眼睛也随即浮起一层感伤的神色,“我原来想学会计,也是因为一个人。”

这样乐观和阳光的女孩子,原来也有忧伤起来的时候。她的睫毛微微一抖,闭了闭眼睛。

她稍稍停顿,便笑着说:“是我的同桌,高三时的同桌。”

子言心想:这孩子多幸福,还曾同桌过。和林尧,距离最近时中间也隔着过道。

“当年为了离他近一些才考进L大的,他不会知道,我也不想让他知道。”

世上暗恋的故事,大抵都如此。子言的声音很轻,“他交了女友吗?”

“没有。”

子言无声叹息,这句问话,不知是问小任,还是在拷问自己:“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任璟玥的眼神瞬时弥漫起忧伤,“如果他给过我一点点暗示也好,可是他没有。所以,我没有勇气。”

子言喃喃地回答她,也回答自己:“也许他给了,只是你没有发现。”

“也许吧。可是他给的这样隐晦,让我怎样去发现呢?”任璟玥抿着嘴,若有所思。

公交车上,夜色四合,霓虹渐次点亮。子言凝望着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忽然想起虞晖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来电话了。

在思量到底要不要打电话过去的时候,终于接到了他的电话。

“子言,很抱歉,我可能去不了上海了。”虞晖的话虽然在意料之中,但她的心到底还是一沉,“我妈说,家乡的工作又稳定,待遇又好,提升的机会也多……所以……”

她沉重地点一点头,“我明白了。虞晖,你不用说了。”

虞晖有些急,语速骤然加快,“不是的,子言,不是我舍不得这份工作,是我妈舍不得我……我还是喜欢你的,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你要相信我!”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虞晖。”她打断他的话,很冷静,很果断,“我明白的,你妈只有你一个儿子,她当然舍不得你离开。我不会怪你,真的。”

“子言,”虞晖的话语里带了几分恳求,“你也回来好不好?你父母也只有你一个女儿,他们也会舍不得你。如果你回来,我们就能在一起,什么障碍也不会有。”

她不能回去。

家乡的一草一木,一水一沙,仿佛都带了那个人留下的模糊影子。只有远远离开那里,离开她曾经苦苦想要挣脱的一切回忆,她才能摆脱想念的情绪,才能学会忘记。

也许在内心深处,她其实根本不知道如何忘记,只是努力想让自己不去想起。

她很坚决地摇头,“不,虞晖,我不会回去。”

说这话的时候,她这样笃定,可惜命运的轨迹,从来不会如人的愿望一样笃定。

同住的秦静仪刚洗完澡出来,正用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汗珠,听见这话不由一笑,“子言,也许,你只是爱他不够深,要不然哪儿都会跟去。”

这个爱字,令子言小小有些抗拒,她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

“不过,子言,我正好有事情要和你商量。”秦静仪说,有点为难的模样,“我可能要离开上海了,会去北京,和他……在一起。所以,这房子,我要退租了。”

子言一怔。

有难言的孤独涌上心头。

在上海工作已经有半年,她一直和秦静仪住在一起。秦静仪一走,终于只剩她一个。也许,她会像只孤雁,要开始离群索居的生活。

“其实,你为什么不回家呢?虞晖在那里,你父母也在那里……”秦静仪温和地建议。

可是,他不在那里。

内心有个微弱的声音,在悄悄回答。

秦静仪搬走以后的一个星期,天气骤冷,狂风大作,地上大片大片树叶被卷起来,扑在人身上。

子言懒懒地坐在公交车上,正喝着一袋豆奶,忽然手机振动起来。

“子言,我现在在上海,晚上方便出来见一面吗?”是季南琛一贯温和的声音。

她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他在电话里笑,“临时决定的。导师要在上海做一个项目,有一个星期时间,我想正好可以顺便来看看你。”

“等我下班吧,我请你吃好吃的。”子言有些雀跃。她确实觉得孤单,每天下班回到住地,面对空荡荡的四堵墙壁,听外头呼啸的风声,听着小锅子咕嘟咕嘟烧开水的声音,单调而寂寞,不深,但是刻骨。这个时候有朋友来看她,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