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工作(第4/51页)

并没有说多久,按下结束键后,子言静默了很久,手机握在手里,握得很紧,可是没有一点温度。

季南琛终于开口道:“子言……”

公交车猛然刹车,停在了站台上,他轻叹一声,“到了,咱们下车。”

深夜的站台几乎空无一人,有斜斜的细雨飘洒,四周高楼林立,灯光在夜空闪烁,渐渐朦胧成一片模糊的光晕。

她今晚是这样脆弱与不堪重负。在上海的这半年,习惯了一个人走长长的夜路,她真的很害怕很孤寂,长久以来绷紧的一根弦,也许随时会断裂。然而她这样幸运,在面临崩溃的时刻,面前站着的人,是季南琛。

眼角微微地湿润,他的眼神很专注,充满关怀,身子稍稍向她这边倾斜,正为她撑着伞。小小的空间,意外地和他这样接近,近得仿佛没有距离,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发生了什么事吗?”他询问着,一丝不安在蔓延。

瞬间眼泪便决堤。子言站在他面前,完全忘记掩饰,哭得肆无忌惮。

季南琛的左手臂抬起来,在半空中停了一秒,轻轻落在她的头发上,然后轻柔地顺着发梢抚摸下来,最后停在她的肩膀上。像是迟疑了一下,他终于加了力道,把她揽进了怀里。

第一次没有挣扎和犹豫。这个怀抱,温暖而安全,似乎合上眼睛,全世界的风雨便被阻隔在外,因为这个怀抱,是季南琛的。

泪水渐渐濡湿了季南琛的前襟,子言靠在他胸前,感觉季南琛慢慢低下头,有温热的气息在靠近,是他在耳边低低地问:“子言,怎么了?”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我恐怕,要辞职回家了。”

母亲打来电话,外婆病危,父亲也在体检中查出了肿瘤,即将开刀动大手术,“子言,你辞职回来吧,外婆想见你,爸爸妈妈也需要你,不要再一个人留在上海了!你外婆……没有几天了。”

也好,她在泪光中惨然一笑,不用矛盾纠结和虞晖分手了。她终究要回去,回到父母身边去,那里有亲人,还有虞晖,他们都在殷殷期待着。这就是沈子言注定要走的路,绕了一个圈,终于又要回到原点。

季南琛没有说话,只是脱下随身的风衣。

带着他体温的外套,被轻轻披上她的肩头。

长教碧玉藏深处

季南琛师兄的房子位于浦东一座新建成的社区,夜雨中电控门徐徐开启,一辆汽车无声滑过,轮胎卷起飞溅的水花。

“小心!”他将她轻轻一拉,挡在她的外侧,“想什么呢?走路也发呆。”

心头猛然一震,仿佛在遥远的时光里,同样在上海的夜色里,有谁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夜雨将天幕抹成墨色,极深的颜色,混沌而不分明。伞的边缘滴着雨珠,悄无声息地坠落。她苦涩地笑,那个人原来根本不需要刻意的姿态,也能成为她回忆里如惊鸿翩翩的一幕。到底是她记性太好,还是那个人太难忘记?

“我刚才没有吃饱。”子言勉强笑笑,“你师兄家里应该有方便面吧,说不定半夜里我会爬起来找吃的。”

季南琛将她的手握住,淡淡地回答:“不要经常吃那种没营养的东西,对身体不好。”

手被握得有点紧,子言悄悄用了点力气,没有挣脱。

直到他取钥匙开门,这只手才得以自由。

季南琛的师兄并不在家,他解释说,师兄今天飞深圳公干了,两天后才能回来。子言点点头,没有介意。

房间布置得很简洁,只有窗帘的色调有点不搭,不单是粉色的,而且还有两个极卡通的窗帘扣。子言诧异地望一眼季南琛,后者的脸便有些微红,“这是师兄他女朋友的房间,你今晚就睡这里吧,我在你隔壁。”

整理床铺的时候,子言想,他师兄平日大概是和女友同居的,再想一想季南琛刚才微窘的脸色,心里不由微妙地一动。

“子言,如果你要洗澡的话,水已经调好了。”季南琛站在房门外,并不进来,声音很轻,脸上的窘意似乎还没有完全褪去。

有不知名的暖意爬上心头,“季哥哥,你女朋友,哦不,是嫂子,一定很幸福!”她由衷地说。

季南琛一怔,随即便笑,“别拍马屁,快去洗。”

洗澡时,她听见卫生间窗户被雨水打得噼啪作响,几乎盖过了室内淋浴头的水声。这场雨是越下越大了。

穿着睡衣刚走出卫生间,子言就闻到一阵香味。像平时下班在公交车上,窗外万家灯火,夜色迷蒙中谁家的厨房飘出来的熟悉又温馨的饭菜烟火香,萦绕不去。刻骨的孤寂与渴求的温暖,都会在那个时刻被搅动得深入骨髓。

她循着香,慢慢走进厨房。

季南琛背对着她,煤气灶上的火苗忽闪,有氤氲的热气正袅袅升腾。抽油烟机的照明灯是暖暖的橙黄色,他微弯下身子,凝神去看锅里煮着的东西,他的侧脸在灯光里异常柔和。

刚洗过的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她一步一步往后退,小心翼翼地不发出脚步声。

然而拖鞋是吸水的,一踩便有沙沙的声响。他回过头来,有些惊讶,很快便释然一笑,“给你煮了碗面,很快就好,先去擦干头发,当心感冒了。”

子言模糊“嗯”了一声,便啪嗒啪嗒拖着拖鞋跑出去。

那碗面很香,鸡蛋被打成蛋花,碎碎地覆盖满满一碗,有浓郁的面香钻入,汤喝在嘴里,烫得脸都微微沁出一点汗。

她吃得很快,吃得很干净,最后很夸张地把碗翻转过来给季南琛看,“你看,我都吃完了。”

季南琛含着笑,看一眼她半湿的头发,“我帮你把头发吹干好不好?要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睡。”

这一夜的沈子言,像个小孩般听话且乖巧,她轻轻点头,安静地坐下。

季南琛的手指穿过她半湿的头发,慢慢捋起来一缕,又缓缓放下。吹风机吹出来的暖风有酥麻的痒,她的耳朵根子不知不觉就有些红。

除了嗡嗡的吹风机声,房间里很寂静,寂静得听得见外面哗哗的大雨声,落在窗棂上,落在玻璃上,落在心里面。

谁都没有说话,子言觉得心里很宁静,很安心的宁静,绷得那样紧的神经,一根根在暖风里舒缓延展,熨烫得平复柔软,有种昏昏欲睡的松弛。

“想睡就去睡吧。”季南琛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