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工作(第3/51页)

这天仿佛过得很慢,临近下班时,淅淅沥沥下起了一阵小雨,就着西北风,斜斜地打在玻璃窗上,沙沙细响。

电梯门叮的一声刚刚开启,她抬起头,蓦然瞪大了眼睛。

季南琛正站在大门外,隔着两扇玻璃门,远远地看着她,微笑着。

很久不见,他仿佛变了少许,穿一件银灰色薄呢短风衣,提着一个公文包,身形瘦削,眼睛极亮,瞳仁深处似乎藏了一点星火,在跳跃。

“你什么时候到的?为什么不上去找我?”子言迎上去,看他半边肩背已经微微有些湿,想是被雨给打湿的,不禁埋怨起来,“笨得要死,站门外干什么?你不怕冷呀?”

他笑笑,望着她。子言有些不好意思,不由自主低下头。

“子言,你瘦了好多。”季南琛喟叹,极自然地伸手,为她理了理零乱的刘海。

一阵风刮过来,子言有些哆嗦,“走吧,咱们吃饭去。”

“先回你住的地方去加件衣服。”季南琛温和地说,“我还不饿。”

“很远呢。”子言叹息说。

“等你加了衣服,就到那附近随便吃点东西,也是一样的。”季南琛握一握她的手,“这么凉,要生病的。”

拗不过他,子言只得同意。

公交车上,季南琛无论如何不让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她看了一眼车窗外,裹夹着凉雨的北风灌进来。在暮色下,雨丝密密如银线,每根都落在他肩头。她的心骤然一抽。

夜色已经降下来,走廊里的声控灯有几盏坏了,子言摸索了好一阵才打开房门,信手拉开灯。

日光灯只亮了一下,霎那间就一黑,眼前一片昏暗,子言忍不住“啊”地惊叫一声。

“子言!”

季南琛冲进来,用力一扯,子言便跌进他怀里。

黑漆漆的房间里,没有一点声响,然而子言却听见季南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沉稳有力,只是节奏稍稍有点快。

蓦然觉得温暖,却不敢贪恋。

她稍稍挣扎了一下,季南琛便松开了双臂。

看不清他的表情,尴尬也就在无形中减去了几分,“这灯接触不太好,经常这样。”她有些讪讪地说。

“有手电筒没有,我看看。”他的声音依旧平和,不见起伏。

子言借着手机微弱的光线找到了手电筒。

季南琛用手电筒照着仔细研究了一会儿,便摇一摇头,“这次不是接触不好,看来是灯管坏了。”

子言有些着急起来,“那怎么办,家里没有替换的。天都黑了,让我上哪儿买去呀?”

他想了想,便果断建议,“要不你今晚到我师兄那儿住吧。”

子言诧异地扬起眉。

季南琛沉静地点头,“他在上海有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这次我来就是住他那儿,你住另外一间就是了。今天正好是周末,明天我再陪你去买灯管好不好?”

眼下好像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虽然要和季南琛同住一屋,但她是安心的,季哥哥不能令她放心,还有谁能令她放心?

她连想都没想,便对着季南琛粲然一笑。

她请季南琛吃的是烤肉。

加了黄油的肉片摊开在铁板上嗞嗞冒着热气,看起来很诱人。子言拿起叉子,为季南琛叉了一块,递到他盘子里。

他没有动手,“子言,你自己多吃点,都瘦成这样了。”

橘黄的灯光下,季南琛的脸温暖而和煦,仿佛阳光全聚拢在他身上,见到他,心里便莫名能缓缓流淌出暖意。子言笑着说:“我肯定会比你吃得多,今天是我请客,要不然我不是亏了?”

他的眼睛在灯光下莹润如墨玉,有微亮的光泽流转,熟悉的笑容慢慢浮现在嘴角,“好。”

这顿饭吃得很愉快,只除了最后付账时有点小小的争执。她用力按住季南琛的手,摇着头,“不行,你还是学生,我已经工作了。这件事没得商量。”

季南琛望了一眼她,终于不再坚持。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在雨夜中穿行,林立的广告牌绚烂醒目,隔着玻璃窗依然有迷离的光影,似流萤,又似流星,全都掠过。

“季哥哥,什么时候把你女朋友也带来给我瞧瞧吧。”她随意地说。

季南琛微微一怔,随即微笑,“好……还是说说你吧,子言。这几年,你是怎么过的?”

子言侧过脸去看着他,“季哥哥……你其实是不是想问我,有没有交男朋友?”

他垂下头,乌黑的鬓发稍稍卷曲,让人想起过往无数静好的时光,在这一刻似乎全都凝聚在一起没有改变,“子言,我关心你,希望你过得好,这跟你交不交男朋友,并没有什么关系。”

她心中一动。季南琛已经抬起头,漆黑的眼睛如嵌锆石,沉静中散发光芒,“只要你快乐和幸福就好,我关心的只有这个。”

她觉得有什么暖暖的液体涌上眼眶,却丝毫不想去遮掩,手还安心地放在他的手里,像亘古就有的姿势,安详而温暖。

“干吗又哭?”他小声地责怪,抬起手蜻蜓点水般擦过她脸颊,轻柔地为她抹去泪水。

“季哥哥,我是有男朋友,不过马上就要分手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很茫然。”她的声音并不大。

季南琛仿佛愣住,手指不知不觉便停留在她脸上,良久。

伴随着若有若无的一声叹息,他握紧了她的手,“如果你信任我的话,就说给我听听。”

她断断续续地叙述着和虞晖的交往经过,以及现阶段面临的困境,最后长叹一声,“换了是你,你会怎么做?”

他有些恍神,声音遥远而迷离,“换了是我……大概你在哪里,我就会在哪里。”

子言身体一颤,他也立刻发觉,呼吸一紧,“子言,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打比方……”

心里有浅浅的疑虑掠过,她望了一眼季南琛,后者的睫毛正不住地颤抖,仿佛承受不住她目光的分量,越发如蝶翅般扑扇起来。潋滟的霓虹光影从他脸上流过,轮廓鲜明得不可思议。

她看得有点呆,忽然就忘了要问他什么话。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也打断了尴尬。

是母亲打过来的,有着不同寻常的凝重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