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卷 忘川·问酒(第3/6页)

他紧紧地拽着她的袖口,就像初见那日耍赖一样:“我不能让你去,太危险了。”

她毫不费力地拂开他的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一刻他便知道,他阻止不了她,也没资格去阻止。

他勉力一笑,故作轻松的语气:“你还没吃饭,我给你煮碗面吧。很快的,吃完饭你再去,好吗?”

她沉默良久,轻轻地点头。

他仿佛松了口气,火光映出他忙忙碌碌的模样,衬着衣襟一株青花绣纹。她抱着问酒剑靠着庭院巨大的梨花树,抬手揉了揉眼睛,复又埋下头去。

当院内传出饭香时,隐藏于夜色的杀机也倏而出现,一碗还没入口的饭已被问酒掷出去击碎了破空而来的暗箭。

她拔出问酒剑,对着一旁呆立的慕长风吼:“躲到屋里去!”

他下意识地跑了两步,却在阶前停下步子,满脸担忧地望着她。来人有四,招数刁钻,但问酒应付起来并不吃力,一时间刀光剑影惊落了满树的白梨花,她在漫天梨花中回头,看见其中一人持剑冲着慕长风而去。

她想也没想飞身阻拦,哪怕后背当即露出空门也毫不在意,挥剑挡了左边一波的攻势,右手没有半分迟疑握住了已至慕长风面门的剑刃,顷刻在掌心留下深深的伤痕。

鲜血滴在她翻飞的衣袂上,长剑从后背刺进她的肩胛骨,耳边响起慕长风的惊呼声,她发狠将几人斩于剑下,跪在地面喷出一口血来。

慕长风倾身抱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她将头埋在他的肩窝,闻到淡淡的墨香。

如果不是为了救他,她不会分心受伤。他紧紧抱住她将倾的身子,喑哑地说:“我去找大夫。”

她闷闷的声音轻飘飘地传出来:“不用,不是什么大伤,带我进屋,屋里有伤药。”

他依言将她抱起来,碰到她后背的伤,她疼得抖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半分吃痛的声音,想必早已习惯。

橱柜里摆满了瓶瓶罐罐的伤药,她迅速地挑出几瓶,待他背过身后稍微包扎一下,便翻身坐起。

“没有时间吃你做的饭了,下次吧。慕长风,我走了。”

他愣在原地:“你受伤了。”

她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小伤而已。你若愿意待在这里也无妨,只是我归期未定,金陵于你来说不是常居之地,还是早日离开吧。”

他总是喜欢拽她的袖口,这次也不例外,仍是固执的声音:“你受伤了,不要去,很危险。”

她甚至没有回头,抽回被他握在掌心的衣袖,踏入了夜色。

他在身后轻轻喊她:“问酒。”

一直走到院门口,她才淡淡地回答:“不要跟来,这不是你的江湖,好好回去当你的书生。”

他像是没听见,直到她离开很久,才轻飘飘地开口,带着迂腐书生的固执。

“我偏不。”

第伍章

魔教这一次倾力而出,饶是逍遥派拼死相抗,仍没能阻止他们摧枯拉朽般的破坏。问酒赶过去时,除了截杀几名魔教的护卫外,逍遥派上下活口已不余十人。

问酒知道魔教为何会对逍遥派出手。

当年他们四处抓捕适合炼制尸人的孩子,其中便有逍遥派掌门的独女。逍遥派集结全派力量攻入魔教,令大意的魔教吃了不少苦头。

可彼时掌门的独女已在那样残酷的境地中死去,逍遥派只能救下尚还活着的问酒逃离。

此后魔教便一直怀恨在心,如今终于找到机会回来报复。逍遥派是问酒的救命恩人,哪怕他们的初心不是为了救她,可没有他们,她或许早已成为那些行尸走肉中的一员。

她将长剑插入地面,跪在掌门尸体旁厉声开口:“我必手刃魔头,报仇雪恨!”

问酒潜入魔教那夜,天幕落下倾盆大雨。她的行踪被很好地抹去,但也增加了行动的难度。她接到的消息是魔教教主傅瑜会在今夜前往祭台,那地方三面环山,地势险要,藏身脱身都极其容易。她伏在怪石之间,山雨倾盆,直至后夜傅瑜也没出现。

想来傅瑜是不会来了。

她依据小时候逃离魔教时仅有的记忆,将身影隐在浓浓的夜色中,悄无声息地探寻起来。哪怕当夜不能找到傅瑜,起码探察好地形后利于今后攻入魔教。

但魔教之中不乏高手,虽有大雨掩迹,她仍被渐渐发现了行踪。护卫第一时间封锁了山门,她知道此刻不是突围的最佳时刻,只能暂时寻找地方隐蔽。

教内开始躁动,四处可见匆匆而过的巡守护卫,她隐藏踪迹变得极其困难,整个魔教呈朝内收缩的队形,将她逼至中间。

她跃下屋檐时,身后的房门突兀无声而开,原本漆黑的屋内亮起灯火,她屏气凝神正要逃离,出现在门口的人却已发现她的存在。

远处有道火光渐近,她拔剑的手被飞跃而起的人按住,却并没有想象中的交手,而是手臂环过她的双肩,带着她轻飘飘地落在了地面。

房门再次被无声掩上,隔绝了屋外闪烁的火光。她仍是警惕的姿势,站在铺满月色的窗台前。玄衣男子转过身,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什么也没说。

青铜烛台“啪”地跳起一抹火星,打破这良久沉寂。她突然笑了一声,收剑走近,影子被烛光投在身后六扇开合的山水翠屏上,摇摇晃晃的。

她在距他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将他从头到脚悠悠打量一遍,好笑似的问:“你以为你不穿青衣,不说话,我便认不出你了?”她嗓音变得冷冽起来,“慕长风。”

像是想到什么,她露出了然的神情:“那一次在树林交手,你穿的便是这件衣服,对不对?”

他的身子微微后倾,好看的眉眼蹙成一团:“你什么时候开始能认出我的脸了?”

她偏着头:“我也不知道。”

明明他们相遇不过一个月,可他的清隽面容却在她脑中一寸寸清晰。他有漆黑得似夜幕星辰的眼,他有挺拔得似黛色远山的鼻,他有俊朗得似刀裁墨画的脸,他笑起来的时候,唇色如温玉,弧度温柔得恰到好处。

她在金陵时将他从马蹄下救出来,却没有认出他就是前不久和自己交手的魔教之人。他觉得好奇,便将计就计,以书生的名义跟在她的身边。

想必赶往逍遥派的那一夜,他也是为了拖住她,才假借做饭,暗自发出消息令护法赶过来将她刺伤,企图以此令她无法离开。

她看着眼前这个人,褪下那身温润的青衣,玄色的衣衫衬得人如寒刃,完全不似那个话多又迂腐的书生。

她叹了口气,由衷地感叹:“演技太好了。”

他推开门探察片刻情况,回身淡淡道:“我想办法送你离开,你别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