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卷 忘川·问酒(第4/6页)
她冷声开口:“你救了我,下一次我还会来。不仅要来,我还要将整个魔教连根拔除,连你也不会放过。”
他回过身冷飕飕地看了她一眼:“哦。”
两人谁都不再说话,仿佛赌气一般,连空气都冰冻住了。天微微亮时,他出门拿了一个麻袋进来,示意她钻进去。
“一会儿有死尸被运到断崖抛下去,你混在里面,我会找机会解开你的绳子。你轻功绝佳,被抛下的瞬间应该有能力从袋子里钻出来,利用山崖间的枯藤逃生。”
她挑眉,一向沉稳的人此刻满脸挑衅:“那我要是摔死了呢?”
他凉凉地看了她一眼:“放心,摔死了我会给你收尸。”
过程和他说的一样顺利,当问酒听见呼啸的山风时,头顶束袋的绳子果然被松开,他沉沉的嗓音伴着风声飘进她的耳中,带着晨放的花香。
“活着来见我,问酒。”
下一刻,身子一轻,她陷入急速坠落之中。山间藤萝垂悬,她极快地从麻袋中挣扎出来,提气运力抓住垂下的枯藤,终于稳住下坠的身体。
她抬头朝上看时,云雾缭绕,已望不见顶。
她想到自己曾对他说:这不是你的江湖。真是好笑,再也没谁比他更适合这个江湖了。
狡诈的魔教恶人,她恨恨地想。
第陆章
问酒说要将魔教连根拔除,绝不只是说说而已。此次逍遥派被灭门已惊起了各大门派的警觉,这些年魔教在江湖上四处抓捕孤儿炼制尸人,作恶多端,多少人怕引火上身而选择明哲保身,可总要有人站出来。
问酒一直站在魔教的对立面,江湖人尽皆知。她曾经不愿拖累他人,从来都是独自一人不寻求庇护,可凭她一人之力想要对付整个魔教,着实有些蜉蝣撼大树。
当问酒开始游说各大门派联手对付魔教时,听到风声的魔教也终于不再将她视作翻不出风浪的小人物,派了教内高手对她进行追杀。
此时有许多门派仍在观望中,问酒咬紧牙,不寻求任何人的援助,孤身一人对付魔教一波接一波的刺杀。
她想用行动告诉所有人,魔教不是魔,他们都是心腐烂了的人,他们不是不可战胜。
暮春的雨下得细密绵长,木槿花在雨中瑟瑟发抖。问酒在城外遇到截杀她的魔教护法,而这一次带队的人是慕长风。
他仍穿着玄衣,气息凛冽,身后大片槿花纷扬,飘飘洒洒地落在她曾经依靠的肩上。
她和他只交过一次手,在那片静寂的树林,他身手与她不相上下。她握着问酒剑正在思忖此次生还的概率有多大,慕长风却已先她一步出手。
她急忙抬剑出招,原本对准她的剑却在距她面门一寸之地时刁钻地在空中转了个圈,刺入了身旁魔教护法的心口。
她一时愣在原地。
便是这愣神的空当,慕长风已干净利落地把几名护法都解决了。他走到她面前,持剑的手垂在身侧,剑尖滴落的鲜血刚好落在他墨色的云靴上。
她死死地盯着他:“你疯了。”
他扬起嘴角,和书生一模一样的笑容:“我没疯。”他伸手替她掸去肩头的落花,“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蓦地便红了眼眶,却仍强撑着脸色发狠道:“我要杀了傅瑜!我要铲除魔教!”
他仍是笑眯眯的样子:“我陪你。”
问酒剑“啪”地脱手摔在地面,她握拳砸向他的肩头,却在指尖触到他体温的那一刻“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你疯了!慕长风你这个疯子……”
他哭笑不得地握住她的手,只轻微用力便将她扯入自己怀中,手指抚过她因哭泣而发抖的脊背,是那样温柔的嗓音。
“好了,乖。有我在,我会一直陪你。”
她是仗剑江湖的侠女,强大得无须依仗,可她更是心思玲珑的姑娘,她也有大悲大喜,她也需要令她撒娇哭闹的良人。
虽然这个良人出自魔教,但弃恶从善,也值得推崇不是吗?
慕长风背叛了魔教,他们迎来的便是狂风暴雨般的追杀。好在两人武功高深,应付起来还算轻松。但他们也不敢在城中出现,终日藏于山林之间,多于夜间行路,悄无声息地将江湖门派联合起来,准备给魔教致命一击。
曾经她常一人独宿山林,以天为被以地为席,那时她并不觉得孤单。如今慕长风陪在她身边,她再回想那些孤身一人的日子,竟也矫情地觉得难受。
人啊,果然一旦有了依靠便会变得软弱。
她吃着他烤好的野兔,口齿不清地问他:“慕长风,如果我们没能灭掉魔教怎么办?”
他体贴地替她理顺掠在嘴角的青丝,火光映着他脸上的笑意:“那我们就当一辈子的亡命侠侣吧。”
五月立夏,问酒多日不辞奔波,终于联合好各大门派,制定了围剿魔教的计划。而在计划进行之前,她和慕长风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一件若不是慕长风,她便无法得知的事。
魔教多年来炼制尸人,为他们驱使效力,问酒曾与不少尸人交手,较之常人的确难以对付。可傅瑜的厉害之处不在于拥有一批杀戮工具般的尸人,而是他养在洞穴的一具毒尸。
慕长风自小被傅瑜收养,名义上称他一声“义父”,是魔教所谓的少主,可他心底也清楚魔教多年来作恶多端,自己也不过是助纣为虐的棋子罢了。
可尽管如此,拥有少主身份的他也不曾见过这个傅瑜捏在手中的撒手锏。傅瑜曾对他说过,只要毒尸在手,这江湖便无人能奈自己何。
要铲除魔教,必须找到对付毒尸的办法。
多番打听之后,问酒和慕长风奔赴千里之外的寻月谷,寻找这世间最擅奇门遁甲之术的金家传人。
寻月谷亦叫神仙谷,只是百年来许多人都死在了入谷的机关陷阱中,成为这漫山遍野绯色寻月花的养分。
问酒扯着嗓子在谷外喊了三天三夜,回应她的只有弥漫在山间的粉色花雾。那花雾初闻清香,稍吸过度便四肢乏力,令他们不得不后退远离,慕长风找来避毒丹也无济于事。
当夜,问酒施展浑身解数强行闯谷,拼着中毒的征兆闯过粉雾,却陷入巨大的黑暗中。像一瞬间日月被天狗吞噬,眼前只余沉重的黑暗,所幸彼此紧扣手指,仍能在这黑暗中感到心安。
“慕长风。”她乏力跪地,有气无力地喊出他的名字。
手指被握紧,她听见他沉稳的声音:“嗯,我在。”
她笑了一声:“要是死在这里我可不甘心,要死也只能是和傅瑜同归于尽啊。”
“不会的。”他靠她更近一些,“你不会死在这里,也不会和傅瑜同归于尽。”
黑暗中,她枕着他的肩膀,同他说起曾在魔教经历的那一场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