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捕头·下 第二十二章 衷情不须悔(第7/9页)

“夏初!”蒋熙元追过去。

夏初立于门边回头,勉强一笑:“我是捕头,虽然年轻但也自问对得起这个职位,不是靠着任何见不得光的事爬上来的;您是好官,用人不拘一格,但绝不会任人唯亲只手遮天。我们清清白白,是不是?”

蒋熙元心里一紧,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这句话,只是追问道:“那些人到底说什么了?”

“我不想说,但大人早晚会知道。”夏初顿了顿,“我脑子挺乱的,大人让我静一静,没什么事也别来找我,我不想让人看见。”

言毕,房门轻轻合拢。蒋熙元愣了片刻后推开门追了出去,见夏初已经匆匆忙忙走出了好远。他想叫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刘起就突然从旁边跑了过来,拉着他急道:“少爷!府里都炸锅了!老太爷气得够呛,遣人出来要拿你回去呢,您赶紧想个办法吧!”

蒋熙元的目光却仍旧看着夏初离去的方向,追着她已经变得很小的身影。她外罩着自己的衣服,那衣服有点大,衬得她身形瘦削孤小,独自一个人匆匆地走过公堂前白花花的空场,带着满身的伤。

那身影真的是灼痛了蒋熙元的眼睛,让他觉得自己空有力气却无所适从。身边的刘起还在聒噪地为他着急,他却如入定了一般站在那里,直到夏初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才喃喃地说:“我能有什么办法……”

夏初出了府衙的大门时那些蒋府亲兵已经撤走了,但街上依旧没什么人。她看着满街的狼藉,心里沉甸甸地发酸。

有人瞧见夏初便拢起嘴来与旁人窃窃私语,目光时不时地瞟过来,窥视中带着轻蔑,那点细微的笑声刺得夏初耳膜发疼。她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那些叫嚷已在街上散去,却还留在她的心里。

她站在门口有些却步,恨不得就此躲在府衙中慢慢霉了自己,也不想往后就活在这样的目光与私语中,她没有那么好的心理承受能力。

脚下缓了缓,又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后夏初步履匆匆地钻进了旁边的巷子,绕路回家了。

西京天子脚下,几百人围了府衙,加上蒋熙元又私自带了将军府亲兵上街,这事绝对是个爆炸性的大事件。有好事官员心痒难耐,不等蒋熙元御前奏禀,便想办法将事情捅到了苏缜面前。

彼时苏缜正在为青城郡淮水水灾一事与工部户部商议对策。青城郡的奏报从三百里换成了六百里飞递,情形较上次详细了不少。

奏报中言辞急切地说,入夏以来青城及周边几个郡县雨水一直丰沛,郡守为防水患已着人加固河堤,怎料河堤加固中突遇雨量忽增,暴雨连下三日将河堤冲垮。淮水支游被倒灌也漫了出来,大水几乎覆盖整个青城郡,下游郡县也受到了波及。

只青城一郡便有几十万顷良田被淹,民居损毁无计,百姓牲畜死伤无计。青城郡衙门已开仓放粮并安置灾民,但仓粮有限,叩请朝廷尽快筹粮赈灾。

苏缜眉头不展,工部与户部的官员都在御书房,皆是一脑门子的汗,你一言我一语的,有的出主意,有的叫苦。

安良在御书房外听说了府衙的事后心里一惊,再听着御书房里的叽叽喳喳,急得直抖手。原地转了好一会儿磨,最后一咬牙,推门进去。他走到苏缜身边,躬身低声地道:“皇上……”

“说。”苏缜看也没看他一眼,语气有些不耐烦。

安良缩了缩脖子,犹豫了一下,道:“皇上,刚刚有月筱红的戏迷为了命案一事围了府衙,不过已经被驱散了。”

“知道了。”苏缜蹙眉挥了挥手,端起旁边的茶来喝了一口。水还没咽下去,忽然便反应了过来,惊而转头看着安良,“你说什么?”

“奴才说……”

苏缜没等他说完,站起身来往旁边的屋子走过去,留下一帮官员面面相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安良小步匆匆地跟着苏缜进去,一进门苏缜便低声道:“说清楚!”

“奴才也知道得不详尽,就是刚刚有人去送公文,听那些小黄门说的,原话是府衙办月筱红的案子出了纰漏,惹了民怨沸腾,蒋大人压制不住,蒋府便动了亲兵。”安良说道。

“可有伤亡?夏初现在如何?”苏缜脱口问道。

“回皇上,伤亡倒是没听说,夏公子如何奴才就更不知道了。”安良说完后思忖了一下,谨慎地道,“奴才觉着……蒋大人并不是那样的人。”

苏缜冷笑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蒋熙元不是那样的人,这传进来的话简单几句,却字字都是针对蒋家的。只是他也不明白,蒋熙元是个很晓得利害的人,怎么如此会毛躁地动了亲兵?

而更让他担忧的是夏初。如果事情是针对月筱红的命案,那么最直接受到质问的一定是捕头夏初。几百人围了府衙,不知她现在如何?有没有伤到?有没有被蒋熙元责问?心情又是怎样?

苏缜在深宫之中觉得鞭长莫及,稍想开去便是心似油煎般难熬,想哪怕远远地瞧上一眼,看看她的情形也好。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手上的坠子,往手中一握:“更衣,出宫!”

“皇上!”安良一惊,上前一步拦在苏缜面前,惶恐道,“皇上,奴才知道您焦心什么,这才片刻不敢耽搁地告诉您。可是……可是,皇上,您三思啊!”

苏缜被安良一叫,脚步猛地便顿在了门口。房门开着,漫漫金砖从脚下延伸出去,御书房之中,一众的官员正满脸焦色地低语着淮水之事。

是啊,他急糊涂了,他怎么能走呢?千里之外正满目疮痍,那里千千万万的百姓流离失所,正眼巴巴地盼着朝廷的安抚,盼着一口粮食救命。

夏初是他心头珍藏,但无论他如何在意,对于一个皇帝而言,相比起千万黎民百姓的生存而言,还是太微不足道了。

苏缜闭了闭眼睛:“让闵风去看看情形,查问清缘由、经过。”他沉声缓缓地说道,“还有,看看夏初有没有事,回来后报我,不管多晚。”

他缓步而回,重新坐在了龙书案后,商议之声再起。安良松了口气,应了苏缜的交代也不敢耽搁,轻手轻脚走出了御书房。在书房门口,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龙书案后面的苏缜,不禁暗暗叹气摇头。

皇上为什么会对夏初存了别样的心思?他不知道,探寻缘故或者评判对错都没有意义,事情就是这样了。九五之尊的身份,却什么都不能说也不能做,想见不敢见,就连关心一下似乎也隔了万重的障碍。

他的皇上,怎么这么可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