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少年谢密密(第3/4页)

“我爱这些人,”朱闪腼腆地说,“尤其是收藏翡翠的那一位。”

“他是一位真正的魔术大师,他正在变成翡翠。”针叔阴沉地说。

针叔突然一怔,转身跑回地下室。大概他妻子在叫他了。

阳光里,朱闪的脸变得像苹果一样红。她同谢密密在大门口分手。

“朱闪,我们再见面时你可能就成了当红歌手了。”他说。

“我又种了几棵桑树,我的蚕一共有五盒了。今天是我最高兴的一天!针叔妙极了!再见,密密!”

她的身影消失在马路上的人流中。谢密密回到小区,高声吆喝:

“收——废铜烂铁啊!”

又有两位大妈送来少量旧书报。每次谢密密来这小区,她们都卖一点旧书报给他——大概是为了多同他见面谈话。

“谢拾荒,这是谁的铜壶啊?”梁姨问他。

“是针叔的。”

“他是个老骗子!这是镀铜的——让我去骂他一顿。”

“别——别骂他,他请我和我同学看了一场戏呢。我同学还亲自上台表演了。针叔是老好人。”谢密密激动地为针叔辩护。

“好吧,我不管他了。他也够可怜的,可为什么骗人?”

“他并没骗我,他是个真诚的人。”

“就算是吧。看在地下剧场的分上不追究他了。你觉得地下剧场如何?你在那里有知音吗?”梁姨看着他的眼睛问。

“好极了,他们都是我的知音,我一定要重返地下剧场。”

他还要说下去,梁姨已经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你不要瞎说了,怎么能——重返?不可能!你们今天是碰巧,因为针叔发狂了,才带着你们冲到了那种场所。正常人是找不到那个剧场的。我和方姨也听说了剧场的事,也想去那里过把瘾,可到现在还没找到,只能在外围转圈子。你瞧谁来了?”

谢密密看着那人走到推车边上,拿起那把铜壶来瞧。

“您是古钱币收藏家吧?”谢密密犹犹豫豫地问他。

那人哈哈大笑,两位大妈也同他一块笑。

“你可不要随便下结论。”他正色道,一边放下手里的铜壶。

“好,我不下结论。我会多多观察。”

“嗯,这才是科学的态度嘛。我姓方,你得叫我方叔。”

谢密密以为方叔会将古钱币卖给自己,可是方叔提起脚就走了。

梁姨望着他的背影说:

“这个人啊,连骨头里面都烂掉了。谢拾荒,你可不要对他抱什么希望啊,他连针叔都不如呢。”

“那么,他是一个坏人吗?”谢密密问道。

“你又乱下结论了,拾荒,你的脑子怎么就不开窍?我们这里没有坏人,我们小区叫水蜜桃家园,一个甜蜜蜜的家园,怎么会有坏人?骗子倒是有,不过也是好心的骗子——你不是被他骗了还挺感激他吗?”

“梁姨说得有道理。可方叔说的古铜钱是怎么回事?”

谢密密刚一把这句话说出来,两位大妈就生气了,她俩瞪了谢密密一眼,很气愤地走开了。

谢密密很后悔,可说出的话像泼出的水,收不回来了。他拍着自己的脑袋连声骂自己。方叔不是已经表示过了不要他问古钱币的事吗?看来那是个禁忌的话题嘛。也许这种话题可以在地下剧场说,但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说。该死该死。谢密密觉得路边的人都在看他,就慌慌张张地推着手推车出了小区,回到了他的铁盒子小屋。

当他再次走到外面水坑那边时,他看到了令他欣喜的一幕:两只老蟾蜍的背上坐着两只漂亮的小蟾蜍。它们就那样蹲在假山的最高处,一副豪情满怀的样子。谢密密忽然笑出了声,他说:“古铜钱就是方叔的还没出生的孩子啊!”地下剧场的全景从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了,每一张脸都有不同的表情,但都是同样的专注和热切。

谢密密决心打入纺织厂小区的孤儿团。那些孤儿的母亲们都是年纪轻轻的就患肺病去世了,他们的父亲则不知道在何方。一个偶然的机会使谢密密结识了他们当中的一位。

当时他推着车在小区里收废棉纱,有位青年扛来巨大的一包废棉纱,往他车上一扔,说:

“随便给点钱吧。”

那么大一包没法过称,谢密密目测了一下,给了那人十二元。

他走了一会儿,谢密密感觉不对头:这包纱怎么这么沉?于是停下车来解包。当他将捆绑麻袋的细绳子解开时,雪白的废纱里头钻出一个小人儿来了。他跳下车,口里“呸!呸!呸……”地吐个不停。

“你是哪一家的?怎么睡在纱包里?”

小孩向谢密密翻了翻白眼,大摇大摆地走开去。

谢密密将那些废纱捡进车子里,正准备推了车回去,没想到那孩子又跑回来了。他气喘吁吁地说:

“谢谢你救了我的命!有人要杀我。我是孤儿团的。”

“孤儿团?为什么睡在纱包里?”

“这里有一些孤儿,大家叫我们孤儿团。我们总是睡在废纱里头的,要不睡在哪里呢?这一回我睡得死,那流氓就钻了空子了。”

“我可以上你们那儿去玩吗?你叫什么名字?”

“好吧。你要保证你不开口。我叫穿山甲。”

“你的名字真好。”

谢密密将车子停在小区门口,跟着穿山甲往厂区走去。

他们来到了废纱仓库。那里头坐着不少女人,都低着头,用铁刮子将那些废棉织品刮成纱。穿山甲带着谢密密钻进仓库最里面,那里坐着一群小男孩,他们也在刮纱,没人抬起头来看他俩。

穿山甲坐下来,加入到刮纱者里头。谢密密也坐在小板凳上,他看到地上有个金属刮子,就捡起来学他们的样子刮纱。他刚刮了几下,就有个高大的男孩走拢来,用一根塑料棒对着他的手腕用力一击。谢密密手里的刮子和棉纱都掉在了地上,他疼得流出了眼泪。

那男孩傲慢地说:“这碗饭可不是好吃的,先要练习忍耐。”

谢密密看见穿山甲也朝他投来谴责的目光。他的手很快就肿得像馒头一样了。他记起了穿山甲的叮嘱。周围的男孩都看到了这一幕,但每个人的表情都显得麻木不仁。谢密密觉得他们看不起自己。他还觉得自己不想离开,因为他看到有几个男孩长得很像他弟弟。他们衣衫褴褛,全都赤着双脚,怪不得穿山甲夜里只能睡在纱包里头。他疑惑地想道,为什么这些男孩不去学一门技术?刮纱这活儿既单调无味又赚不到钱,这是适合这些老年妇女干的活嘛。他们完全可以到街上去送外卖,也可以像他一样去收废品啊。

“他认为我们大家可以做更好的工作!”穿山甲站起来大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