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第5/7页)

“你不知道吗,一开始我就在犯贱,先爱上你就注定我犯贱!我费尽心思找你、接近你、讨好你,我减肥留长头发拼命省钱赚钱个个星期在坟圈子边上给你挖野菜,我什么都能给你一点也不保留,只求你肯对我笑笑就行,可是你说啊到底要怎么做你才会在乎,你才会感动,你才会有一点点喜欢我?”她终于还是哭了,眼泪打湿了精心的妆容,“健生,难道我就那么讨厌吗,连送上门你都不愿意看一眼?”

他皱着眉头,相当疲惫的样子:“小宝你别这样了,我们不是同一族类的人,你不是我要的那种,我也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把自己和这些话好好留给值得的人吧,我真的有事。”

他匆匆地出门,却见梅宝边擦眼睛边跟在后面,倔强的样子。

他走得快,她也走得快,他转弯,她也转弯,后来他索性不管了,要跟就跟来吧。

8

酒吧的名字就叫“乱”,倒也相得益彰。

楼梯仄仄弯弯,灯光魅惑幽暗,这里是一夜情和怡情小赌的“圣地”,夜幕降临,各色人等纷纷登场。

梅宝只管跟着他直往里闯,进了酒吧头先晕了,灯光太闪空气太浊人又那么多,巴巴望着健生在吧台坐下,姿态潇洒地要了杯酒,他的白衣在这种环境里显得分外清秀,酒才到手,已经有笑嘻嘻的女人把臂肘搭上他肩了,他也不嫌脏。

她咬着唇,憋着口气,随便找了男人多的一桌坐下,成心笑得很夸张:“我能在这儿喝酒吗?”

那几个是出来玩的男人,凭空掉下这么个红裙子年轻女孩,长得不错,神气又淳朴,以为是新入行的小姐,马上兴奋起来。

她哪里会喝酒,只是赌一口气,喝了两杯,想吐,却不知谁故意泼了杯酒在她胸前,前襟湿了大片,猥亵的笑声里有人去拉她的手:“妹妹,我带你去楼上换衣服去,换衣服去。”她挣不脱,又灰心极了,这样他都没反应,跟谁去又如何。

“过来,你给我过来!”那个没有温度的声音,在她前方,她抬起头就看见他皱着的眉头,“知道自己有多难看吗?”

“你管不着!我愿意跟谁就跟谁!”她喊,又伤心又痛快。

“你跟谁都行,但跟他不行,他也不行,这里的男人都不行!”他稍稍提高了声音,一把扯过她。

那几个人站起来开始起哄,站在前面那个推推搡搡地要动手。

她这才知道害怕了。

“打架是吧,那就在这儿打死我,打死我你把她怎么样我都不管。”他看着他们,眼睛里不是勇敢,是带着些厌倦的漠然,漠然无所谓的生死。

他扯着她走出酒吧的时候,不知是谁从后面砸来一个骰子盅,正中他的后背,他晃了一下,没回头。

一路都没话,他生气不生气都这样,只是她心里翻腾似海。

“疼吗?”回到他宿舍,她怯生生地问。

“你去洗澡吧,把衣服换了。”他皱着眉头,嫌恶她的酒气,远远地把一套运动衣裤扔给她。

她洗了澡整个人躲进宽大的运动衣裤里,很单薄的样子。

“你早点回去吧,帮我把门关上。”他边说边走进浴室。

她走了,不仅关了门,连灯都关上了。

廊灯暗暗一线,他赤着上身,只着一条内裤,站在窗前失了神。

夜很静,放假了,他们都有自己的去处,他还在这里,在这里很久了,久得好像没有尽头。

后背有点疼,这疼好像慢慢地汇接了更深层的疼,他忍不住揉了一下。

“疼吗?”忽然床上一个怯怯的声音。

他刚想开灯。“别,我在这儿呢。”她没走,却躺在他床上。

“你要干什么?”他问。

黑暗渐渐地有了层次,他看见她浑身光洁地躺在那里,处子的洁白的光芒。

“要我吧,健生。”她哽咽了一下,微微地唤着,“要了我吧。”

他缓缓地走过去,默默地望着她,很久才抬起手,轻轻地从她的肩到臂上抚了一下,他吸了口气,深深地。

“你干净,我没资格。”

“为什么啊……”

“我不是件衣服,一瓶漂渍液就能洗白。”他拉过被单盖上她裸露的身体,“夜里凉。”

“我真想死,我还不如死了呢。”她把被单拉上来,盖住了脸,真想就此盖住自己的呼吸。

蒙在脸上的被单轻微地颤抖着,她的声音在下面含糊哀弱:“可我就是爱尚健生啊,怎么办呢……”

他没应,掀开她脸上的被单,低下身子抱了她一下,她泪眼模糊,光线又暗,看不清他的眼睛,那粒闪闪的东西,她不确定那是不是泪,永远也不会掉下的一滴泪。

夜更深了,他歇息在阿文床上,她瞪着眼睛直到天亮。

天快亮的时候,听到他翻身的声音,她小声地哭出来:“妈妈说要让一个人爱你,就先去爱他……”

他不语。

她的眼泪更加纷纷了:“我全力以赴地去爱你了,可为什么没用啊?”

他在听吗?

她擦了一下眼睛:“明明是上天安排好的让我遇见你,为什么?”

“不是所有的相遇都是对的,上天也会走眼。”他说话了,很困的声音。

她不甘地坐起来:“我有什么不好,哪里不好你可以说,我可以改!”

他沉吟了一会儿:“你的笑最好,笑起来像个小傻子。”

她心里暖了一下:“其实你对我还是有一点感情的是吗?要不你昨晚不会管我。”

却又听到他淡淡地说:“梅宝,以后别来了。”

送走了梅宝,回到宿舍才发现她的红裙子落下了,还没来得及洗,揉缩成一团,又可怜又委屈。

他想了想,把裙子放在清水里洗干净,晾好。

才坐下阿文就回来了,他黑着眼圈和脸,招呼都不打一个,抬眼看见晾衣架上红得刺眼的裙子,转回来又转过去,终于看到自己的床铺,一脚踢飞了凳子爆出句喊:“妈的谁动了我的床!”

9

她知道自己忘了拿走那条红裙子,是故意的。

裙子在他那儿,他才不会那么快就忘记她,那么抓眼的红,即使他塞在箱底,时不时也会看到,看到它他就不得不想起她。

或者他会因此给她电话,或者短信:小宝,你的裙子还在我这儿。

她就可以有理由再见他一次,不,是两次,取回裙子一次,然后她会说“对了,你的运动服我忘了带来,下次再给你送来吧”,那就可以见他两次。

这蛛丝般纤细卑微的希望,她舍不得轻易用掉,留着,忍着,念想着,直到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

她明白自己病得不轻,而这病似乎永远都不会好了。

白天可以疯狂地兼职,高速运转的脱水机甩去所有念头,晚上呢,晚上可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