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6/15页)
好在还没等他注射药物,先祖已经慢慢苏醒了。姜元善长长舒出一口气,“先祖,幸亏你醒了。你把我吓坏了。”
先祖疲乏地说:“看来我真老了。这是十万年中第一次晕厥。”
“先祖,咱们不降落了,转飞到某个大城市吧,我送你去医院。”
“不。刚才只是用脑过度,并无大碍。”他考虑片刻,做出了决定,“这样吧,我干脆提前进入冬眠。确实不能再耽误了,我得确保自己活到战争开始时,这比其他任何事情都重要。再说,地球上的事,我已经能放心地交给你了。”
“也好。你尽早进入冬眠,到战前再唤醒你。冬眠前你要再见见其他几位执政者吗?”
“不用了。走,现在就扶我去冬眠室。”
姜元善搀扶着先祖来到冬眠室。他先把左室中的阿托娜塞到右室中,与土不伦挤在一起。空间确实小了一点儿,好在恩戈星的冬眠技术能保持冬眠者身体的柔软,所以做起来并不困难。先祖走过来,把两个冬眠者的脑袋小心地扶正,理顺两人的十条腕足,这才关上透明的冬眠室门。从外面看去,那两位就像正在婚床上缠绵的新婚夫妇——事实也正是如此,他们是从婚床上直接进入冬眠的。从先祖轻柔的动作中,姜元善可以看出他对玄孙夫妇的顾惜和内疚之情。
然后,先祖走进空出来的左侧冬眠室。就要分别了,这是一次长达二十年的分别。姜元善无法抑制自己的惆怅之情,原来,他对先祖的心理依赖比自己所认为的更为深厚。先祖虽然感情内敛,但那双小眼睛里也尽是依依不舍之情。
停了一会儿,先祖说:“有两件重要的事原打算稍后再说的,既然我要冬眠,那就现在告诉你吧。”
“先祖请讲。”
“第一件:依我原来的计划,是想让土不伦夫妇避开与远征军的见面,一直睡到战争结束。现在我改变了主意。为了不引起葛纳吉大帝的怀疑和警觉,作为远征军先遣使的土不伦必须出现在欢迎队列中。”
“你说得对,如果他不出现,肯定会让葛纳吉生疑。只是——如果让土不伦夫妇醒来,如何向他们解释长达几十年的沉睡?”
先祖成竹在胸,“这点我已经筹划好了,可以利用人性中的弱点来转移土不伦的注意力。”他向姜元善讲了自己的计划,姜元善仔细考虑一会儿,觉得是可行的。
“那么这件事就算定了,我冬眠后你再考虑考虑,完善计划的细节。第二件事是我刚刚才探测到的。”先祖苦笑道,“刚才我正是因为全力辨识赫斯多姆的脑波,用脑过度才导致了晕厥,所以,他的思维我没有接收完全。我所知道的是,他正在秘密策划一场合法的政变,想罢免你的执政长职务并将你逐出执政团。他已经说服了除布德里斯外的四位执政者。”他微微一笑,“五比三点五——你握有两票半的特别投票权,但即使再加上布德里斯的一票,也不能扭转局势了。而且,这五位执政者都同其祖国打了招呼,说服了几个大国政府支持这场政变;五大国都进行了武力方面的准备,只有你的祖国眼下还蒙在鼓里。所以,你即将面对的是五执政与五大国的联盟,是他们的法律之剑加上武力之剑。”
姜元善没有惊慌,冷静地说:“是吗?他们是什么理由?”
“政变的理由倒是完全正当的,否则赫斯多姆也无法说服其他执政者。”先祖用小眼睛盯着姜元善,“你和布德里斯有些秘密行动一直瞒着其余五个执政者,连我也不知情,布德里斯甚至隐匿了自己的行踪。他们认为你在与布德里斯联手搞某种用心深沉的阴谋,比如提前为战后作布局——如果对恩戈人的战争取胜,已经变成火药桶的地球很可能会爆发全面内战,就像在恩戈星上发生过的四十年内战一样。但我刚才说过,他的思维我没能接收完全。”
姜元善没有立即回答。达里耶安想,四十三岁的姜元善确实成熟了,面对这个惊人的消息,他的脑波仍然紧紧封闭着,没有泄露出任何情绪波峰。等姜元善准备开口时,先祖打断了他,“不必向我解释。按你认为正确的路走下去吧。父亲毕竟不能代替儿子去生活,不能代儿子做出重大的人生决定——即使儿子的决定不完全契合父亲的心意。孩子,你说对不对?”
姜元善非常感动,“谢谢。感谢父亲对儿子的信任。”
“行了,这件烦心事就留给你了,你自己去面对吧。现在我要睡了,请你启动冬眠程序。再见。”
3
冬眠室里,先祖的一双小眼睛慢慢合上,平静地入睡了。姜元善凝视着他的面容,心想,他提前冬眠也有好处,那样,自己与布德里斯策划的事情就可以公开进行了。还有,在先祖没有冬眠之前,在他的眼皮底下弄到土不伦和阿托娜的细胞比较困难,现在也变得唾手可得。这样做是对先祖失信——姜元善答应过,不以任何方式打扰土不伦夫妇的安宁——他难免觉得负疚,但负疚归负疚,不会影响他朝既定目标走下去。至于即将面临的政变,他倒没有太在意。他有把握平息它。
他驾着飞球降落,与舷梯车接合。赫斯多姆和严小晨跑上舷梯来迎接,小晨不安地问:“怎么了,飞球的降落耽误了这么长时间?”
“先祖晕厥了,就在飞球降落的当口儿晕厥的。先祖苏醒后,让我把他立即送入冬眠室。他说到战前再唤醒他。”
姜元善在赫斯多姆的目光中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疑忌,他知道这疑忌的起因。虽然赫斯多姆的秘密政变没有事先同先祖通气(他们大概忌惮先祖对姜的“偏袒”),但肯定打算在政变成功后取得先祖的追认。如果能得到先祖的认可,肯定更能让民众信服。现在先祖已经来到试验场却不同赫斯多姆见一面就突然进入冬眠,而且直到战前“不再苏醒”,这未免过于突兀,情理上说不通。那么——是不是姜元善在其中捣鬼?姜元善没有点破他的心思,而是领着他俩到冬眠室去了。不过,想起上次在此地同赫斯多姆见面时两人心意相通,他不免暗自摇头。
透过透明的室门,赫斯多姆和严小晨默默同先祖道别。三人走下舷梯时,姜元善转身对严小晨说:“从这次发病来看,先祖确实已到风烛残年了。他这二十多年来过于劳累,如今只能祈求他可以在战前顺利醒来了。小晨,今天我心情不好,公事先放放再说。我想让你陪我回一趟家——我是指姜营的老家。在执政长的位置上坐了这么久,我想回家接接地气。”